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不过是一篇残忍故事的开端。
钟禅曦站在镜子前,侧过身子,观察着裙子在腰间婀娜起伏的褶皱。
钟禅曦自己在市中心的公寓里也有很多条裙子。
反正她并不把裙子穿出门,所以裙子和裤子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次来教堂,她以为自己不会待很久,所以没有特地带裙子。
只要将事情真相调查,自己便会永久的离开这里。
可是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层又层桎梏着。
上次打扫姑姑房间时,钟禅曦从衣橱里拿走了几条,这条绿裙就是其中之一。
冰凉光滑的墨绿色丝绸面料,流动着古雅的光泽,版型漂亮,剪裁得体。
瓷白漂亮的肩膀撑起细细的吊带,带有一种欲拒还迎的诱惑,很漂亮的裙子。
钟禅曦正对着镜子出神,门把手“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拧开。
“师傅,你今天的牛奶……”安可余握着杯子走进来,无意抬头一扫,视线顿住。
钟禅曦本来有一点尴尬,与其扭捏害臊,不如做出落落大方的姿态。
她咳嗽一声,雪白赤裸的双足踩过乌檀木地板,走到了地毯上的单人沙发上。
她把雪白的长腿并拢曲起,整个人窝进了沙发,轻轻咳嗽一声:“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
安可余随意把牛奶放在沙发旁边的圆桌上,目光落在那双长腿上,他的视线总是很直白,有股狼崽子般的率真,他不懂得怎样掩饰,也懒得如何伪装。
贴身的丝绸面料勾勒出柔软的腿部线条,在腿心和小腹的阴影处有一个下陷的三角形阴影,神秘而蛊惑,藏着生命最原始的密地。
钟禅曦快被他盯得起鸡皮疙瘩,只得硬着头皮转移话题:“这是姑姑的裙子,你觉得我穿着……好看吗?”
安可余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他只说:“很适合你。”
他忽然倾下身,身体的阴影也覆盖下来,钟禅曦再一次意识到了他的高大,安可余的阴影足以把沙发上的他整个人罩住。
俊美而淡漠的面孔离他越来越近,钟禅曦有点不知所措,惶惶然的模样像被拎出晚礼帽的兔子。
安可余的手伸到了他后背,滚烫的掌心贴着细腻的肌肤,似有若无的摩挲一阵,但最后只是将拉链拉上去而已。
“你忘记拉拉链了。”安可余说。
直到他出了门,钟禅曦都有点惊魂未定。
钟禅曦懊恼地脱下了裙子,雪白的身体躺在床上,被子体贴地包裹着肌肤。
她给池子打去电话,确定车元元近几日一切安好,也没再神叨叨地说感受到了古怪的动静,这才终于放下心。
躺了一会儿,她把牛奶喝掉,打算去浴室里洗澡。在衣柜里翻了翻,她不禁皱起了眉。
不是错觉,她的贴身衣物确实是少了。
钟禅曦基本算一个神经大条的人,他的贴身衣物也很多,如果不是太明显的减少,她一般都不会察觉到。
她打算抽空去安可余房间找一找,也就不再纠结这些,随手拿了一条走进浴室。
热气淋淋的花洒浇在身上,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注视视线。
在二楼孤身一人的浴室里,这宛若实质的视线,不能不叫人毛骨悚然。
钟禅曦睁开眼,看见一幕令他惊惧到失语的画面。
钟禅曦站在浴缸里冲淋,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镜子,镜子又映照着浴室的窗户。
此时此刻,窗玻璃上正紧贴着一张浮肿的惨绿色人脸。不,说是人脸并不准确,它双眼凸出,眼白极大,瞳仁细如针尖,皮肤发皱,又有着黏腻冰冷的触感。
对视的瞬间,一阵下水道里腐烂生蛆的死鱼气息飘入了钟禅曦鼻端,那蟾蜍长相的不明生物,伸出湿滑而溃烂的长舌,在玻璃上黏腻地舔舐一圈,似乎在隔着玻璃将他品尝。
钟禅曦裹着浴巾,机械地站起来,哪怕她内心已经吓疯了,竟还能冷静地找到门的方向。
身后,窗户嘎吱一声开了,一个像磨砂纸打磨过的声音幽魂般回荡着:“修女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我来见你了,你真漂亮,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美……”
钟禅曦猛地拧开浴室门开始狂奔,离开浴室,又经过一个拐角,身后蛙蹼拍打地面的声音伴随着恶臭极速逼近从,她打开门冲出去,根据动静知道那东西也追了出来,而且速度比她快上许多,追上她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钟禅曦情不自禁尖叫着喊:“安可余!!”
不知是否为错觉,在听到“安可余”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身后的蛙蹼追击声忽然消失了。
安可余放下书,从床上迅速起身打开门,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下一秒,一个湿热温软而香甜的身体从门外撞进了他怀里。
钟禅曦紧紧搂住他,浑身瑟瑟发抖,整个人挤成一团,情色得要命,安可余不由自主僵了一瞬。
钟禅曦断断续续地惊慌道:“我看见了你说的那种野兽!就在我浴室窗户外面,太可怕了,怎么会长得那么像人,还会说话……”
安可余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师傅,你什么时候看见它的?”
钟禅曦:“就是刚才,我洗澡的时候……”
安可余眯了眯眼,一丝惊人冷酷的寒芒从他眼底滑过,晦暗如雷电将至的雨云。
“没事的。”
他轻轻一吻钟禅曦的额头,两人的身高差让这个动作又自然又方便,混乱中的钟禅曦分不清那究竟是吻,还是无意间的碰触。
安可余花了一点时间将他哄好,然后离开卧室:“你先休息,我去处理一下‘野兽’。”
外面分明没有下雨,钟禅曦却看见他拿起了墙边都黑伞。
窗外之恋的恐怖面容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钟禅曦根本没有被安抚好,她只是不想让安可余分神,勉强装出了镇定。
别墅不远处的森林内,几道寒光掠过,安可余走出树林,把头首分离的尸体抛到了对面。
她又开始做梦了。
重复了很多次的同一个梦境,猩红的月亮,黑色的海潮,死寂的万物。
来自远古的呼唤从海潮的深处传来,像不可名状的呓语,引诱着他往海水深处前行。
黑色的潮水渐渐没过了她的小腿,潮湿的冷气在肌肤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隐隐察觉,今天的梦比以往都要真实,那股寒意宛若实质般侵入骨髓。
“师傅……”
有人在喊她,同时拽住了她的手臂,喝停了她前进的步伐。
“师傅!”
钟禅曦倏然睁眼,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没有在床上,而是置身于夜色中的森林,身上还穿着入睡时那条丝绸白裙,没有穿鞋,细嫩的足部已经被划出了一道道细碎的伤口。
安可余正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肩膀,如果不是她的阻止,钟禅曦还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
钟禅曦眨了眨眼,虽然清醒过来,但还是分外迷茫:“我怎么会在这里?”
安可余:“你梦游了。”
钟禅曦疑惑地看着他,显出了两分惊讶的神色:“可我从来没有梦游过。”
她看了看四周,又不得不相信了安可余的说法,如果不是梦游,她怎么会在睡梦中无意识走到了这里?
安可余把她打横抱起,带回了别墅。
她一离开别墅安可余就发现了,但没有贸然惊动,直到钟禅曦快走出森林,才不得不把她叫醒。
安可余把她打横抱到床上,为她擦拭干净双足,把她塞进被窝,掖好柔软的被角。
“真奇怪。”钟禅曦躺在床上,还在喃喃自语,“我以前从来不梦游的,怎么会突然开始梦游呢。”
安可余顿了顿:“刚才你离开家,是想要去哪里?”
钟禅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我好像是要去我梦里所在的地方。”
“什么样的梦?”
可是连这个梦,钟禅曦也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一醒来就忘光了。
安可余便没再继续问下去,只道:“很晚了,睡吧。”
“如果我又梦游该怎么办呢?”
“不会的,我会守着你。”安可余关掉屋子里的灯,搬了条椅子在她床边坐下来,又打开了光线柔和的床头灯。
“你今晚不工作,没关系吗?”
“嗯,没事。睡吧。”
虽然耽误了安可余的工作让钟禅曦有点愧疚,但她实在太疲倦了,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有了困意。
她能感受到安可余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长长久久地注视着。
如果换做别人,再困她也会不舒服。
但这是安可余,安可余总是能让他安心。
她终于睡了过去,这次的梦境平静又安宁,果然如安可余所说,她没有再梦游了。
当她再次睁眼时,窗外已经升起了和煦的日照。安可余不见了,但床头柜上还有她冲泡好的、余温未散的咖啡牛奶。
钟禅曦抿了一口,唇边沾了一圈奶泡。她无意间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手肘关节处有一小片嫩粉色的肌肤,就像伤口痊愈后留下的疤痕。
钟禅曦肌肤娇嫩,极容易受伤,但对这处伤口,她确实没有半点印象。
她皱了皱眉,又察觉大腿下面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的皮肤,把那东西捡出来后,才发现是一片鳞片。
薄薄的一片,漂亮又精致,流转着月辉一样的淡金色光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一片干涸的鱼鳞。
钟禅曦掀开被子,又找到两片这样的,她把这些鳞片放在手心,诧异地观察起来。
好端端的,她的床上怎么会出现鱼鳞?
还没来得及深思,忽然“嗡——”的一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池可熙的来电。
刚一接起,电话那头就抛下一个重磅消息;“点点失踪了。”
池可熙急着离岛,天还没亮就起床收拾行李。当时她去敲门,车元元没有应声,她以为人还在睡,就没有多想。
到了八点钟,她吃完早饭又去敲了一次门,门里没声音,电话也打不通,这时池可熙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她叫来老板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窗户开着,湿寒的潮气里隐隐约约夹杂着一股腐烂的腥味,车元元的手机还在屋子里放着,但人已经不见踪迹。
在电话打给钟禅曦之前,她和沈越已经找了两个小时但一无所获。
车元元果然出事了!
钟禅曦昨天就察觉了她状态不对,和她曾经住进精神病院那段时间很像,但她以为离开教堂之后车元元就会好,却没再想到在离开教堂前夕,她就失踪了!
她急忙穿好衣服,拿上手机就匆匆出了门。
池可熙联系的渡轮已经抵达码头,听说了原委过后,表示愿意在这个地方等到晚上。到了晚上,就算她们还没有找到人,她也要离开了。
三人汇合之后,分头找人。钟禅曦在街头巷尾穿梭,找了咖啡馆,餐厅和花店,却始终不见车元元的踪迹。
“嘿。”一道来自身后的声音叫住了她,“钟禅曦,你在找什么?”
李儒坐在不远处的栏杆上,朝她挥了挥手。
“李儒。”钟禅曦停下脚步,“你看见过我的朋友吗?”
“谁?”
钟禅曦大致描述了车元元的衣着外貌,原本不抱希望的,但没想到李儒思索片刻,竟然点了点头。
“昨晚十一点过的时候,我看见她出现在chaos酒吧。“
钟禅曦立马道:“麻烦你带我去。”
李儒挠了挠脸颊,有点为难地说:“那是我们当地人的酒吧,对外地人不友好。”
“可我不也是教堂的人吗?”
“你不一样……”李儒含混其词地说。
不等她拒绝,钟禅曦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求你带我去吧,我会很谢谢你的,李儒。等我找到了朋友,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李儒看着她恳求的双眼,脖子往下,衬衫宽敞的领口里袒露出雪白无瑕的肌肤,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什么都答应?”
“什么都答应。”
李儒想了想,从栏杆上跃下来:“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