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离开了黎家大门,临走的时候,那个舅舅和大哥,还想出言挽留,但被母亲伸手拦住了。
上车以后,我的情绪很复杂,说不上来的纠结;我恨母亲吗?其实是恨的,从小到大,20多年,她从没给过我任何陪伴和关怀,我相信任何人,如果有跟我同样的经历和遭遇,那心情肯定都会和我一样。
但恨归恨,我同时又理解她的苦衷;她并非是因为,我是她与乡下农民所生的儿子,因为身份低贱,她才不愿见我的,事情并不是这样。
她在为我考虑,她不想将我拉进斗争的旋涡;与临江家族为敌,这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对比于生活的苦,可能在母亲眼里,活着更重要吧。
我今年已经27岁了,并非不明事理;我体谅母亲的苦衷,同时心里又过不去那道坎儿,所以才会显得纠结;我不可能当场就跟她下跪,将她这个母亲认下来,我做不到的;曾经吃过的苦、遭过得罪,我那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我突然就接纳这样一个亲人。
坐在车上我一直抽烟,好在何冰没事了,而且她肚子里,又有了新的生命;这也就意味着,我的生活当中,又多了一个至亲至爱的人。
想到这个我又很开心,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去医院,看看我的冰儿,我的爱人。
小岛不大,从黎家别墅区,到医院的距离也不长;十几分钟的时间,我们便回到了医院所在的那条路;我看路边有些饭店,大多是海鲜饭店,坐在车里,我都能闻到饭店飘来的鲜味。
回到医院门诊楼下,我朝老虎说:“先带着兄弟们去吃饭吧,海鲜管够,费用回头到组织里报销。”
老虎当时就乐了,眼镜则朝我问:“向总,用不用留一批人,在这里保护你的安全,以防发生意外?”
我摆手说:“我给足了黎家面子,而且他们还算讲道理,接下来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你们安心去吃饭吧。”
说完,我看了看天色,那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岛上的气温也降了下来。于是我又说:“吃过饭以后,带兄弟们找地方休息,今晚先在这里住一夜。明天何冰的身体要是允许,咱们就返回对岸的云港。”
眼镜这才点头,随后跟着老虎他们,一大群人呼呼啦啦朝着医院外走去。
安排完兄弟们的食宿,我就给姜雪打了电话;雪儿说何冰已经进了特护病房,在门诊楼后面的住院部。
我沿着医院西面的路,一直走到住院部,然后又坐电梯,上了六楼。
循着门牌号,我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那时何冰正在喝汤,雪儿弯腰在旁边喂她。
我走到何冰身边,她半躺在病床上;当时她的脸色好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她流了很多汗,头发都粘在了额头上。
估计她也是饿了,光顾着喝汤,我进来的时候她都没发现;但只要能吃饭就好,吃得越多,就证明康复的越好;那一餐盒的汤,被何冰几口就喝下去了。
喝完之后她才看到我,冰儿惊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大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但脸上依然病态十足。
姜雪把饭盒放下,然后又走到床尾,将病床给摇了下来,让何冰平躺着。
我伸手摸着何冰白皙的额头,将粘在上面的头发理下来,给她擦干净脑门儿的虚汗。
看到何冰虚弱的模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是为何妈赎罪,其实质还是为了我,为了家里的生意;如果庄铮哥不缺钱,她用得着来岛上下跪吗?
我咬着嘴唇,将她的小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攥着;她的手焐得很热乎,握起来暖暖的。
姜雪就说:“医生说了,让大冰多排排汗,多喝热水;她现在可是小孕妇,不能乱用药;好在烧是退了,现在就是预防体温再烧起来。”
我朝姜雪说:“雪儿,谢谢你了!这两天照顾何冰,怪累的吧?要不你去找老虎他们,到宾馆休息休息吧?!”
雪儿摇头说:“这算得了什么?忘了以前,咱俩一起开大车、跑长途了?那会儿可比这累多了!”
我点点头,然后拉着凳子,坐在何冰的床头;我把脸贴到她光滑的脸上,心疼地攥着她的手问:“好受点儿了吗?”
她听话地点了点下巴,还很可爱地说:“倒是不难受,就是浑身没劲儿,脑袋晕晕的。”
“那就好,估计是身体太弱了,又没怎么吃饭。你还饿吗?想吃什么?我看外面有海鲜饭店,我给你买点大虾好不好?”
“你别馋我好吗?大夫说今天只能吃流食,让身体好好缓缓,等明天有了劲儿,才能再吃别的。”何冰声音亲昵地说。
“哎哟,你俩可真肉麻!我去刷饭盒,你们就在这儿腻歪吧!”姜雪撇了撇嘴,抓起饭盒就出去了。
那一刻我笑了,何冰也笑了;她伸手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脑袋放在她胸前枕着。那时我们谁都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享受着二人世界。
许久之后,何冰才轻轻拿开胳膊,朝我问道:“资金的事情,黎家是什么意见?你跟他们说了吗?”
我摇头道:“不指望他们了,尤其见到黎琳之后,我更开不了那个口。”
“婆婆…婆婆还不打算原谅我吗?”听我这样说,何冰焦急地皱起了眉。
“别叫她婆婆,她不配!”我不屑地转过头,然后又跟何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我解释完以后,何冰又开心了,她激动地抓着我胳膊道:“原来不是婆婆故意刁难我呀?而且黎家的人,对你的态度也不错;向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开口,黎家肯定愿意出资,帮助庄铮哥的。”
我压着心里的火气说:“那我成什么了?他们把你弄成这样,我却厚着脸皮,过去跟他们认亲;那我向阳,还有没有一丝尊严了?”
“你看你,我不是好了嘛!现在除了黎家,咱们真的指望不上别人;你那么宏大的计划,不能在这个时候,搁浅了吧?!对付左大宇,就差这么临门一脚了;向阳,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犯倔。”何冰摇着我胳膊,噘着嘴撒娇道。
我们正说着,病房的门又开了;我以为是雪儿,所以连头都没回;但何冰的眼神,当时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