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们真实的收支情况,但是感觉现在的人流量,他们应该能够赚钱。如果找到好的赢利方式,凭他们的名气,可以大赚特赚。现在周末,上山的游客起码两三千人,平时也有几百人,更不用说节日。村委会有些委员建议在上山的道路那里树石头牌坊,卖门票。”
单小宣谨慎地回答。
在她心里,叶三省才是宝来村真正说话算数的人。虽然叶三省离开宝来村一年多了。
——今天也真是巧,她和潘成奎一起搭了便车进城,潘成奎就说去县政府那里逛逛,她知道这位在宝来村具有相当话语权,不输于村主任白天才和村支部书记李智的老人,心里想来看看叶三省上班的地方,说不定能够碰见,结果还真就碰见了。
“卖票肯定不行!这是杀鸡取卵。”叶三省断然否决,“先保持这种势头,做好服务,提高整个宝来村村民的素质和服务意识,要真正把游客当成上帝,当成衣食父母,他们来了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还有山中那个游客中心和庙的服务也要提升,虽然由村民来服务,但培训管理一样要跟上,至少不能输城里的餐馆和酒店。这次我去明月村就听了很多他们为村民服务的故事,相当感人,你们村委会也应该去学习一下。”
一旦真正涉及到宝来村的问题,叶三省才发现自己还是挺关心的,比如上次考虑到帐上那几千万,甚至亲自找石松乔谈判。
“对,我是坚决反对的。潘叔和白主任都不赞成。”单小宣心里有了底气。她本来就揣着这个问题,谁知叶三省首先就问到了。“我们不能当山大王,而且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就要全面完工,临江古镇也要全面开放了,我们这样做,镇上县里也不会允许的。”
“叶书记放心,只要我这个社长还在,村委会就会在村委会的掌控之中。”潘成奎说了句绕口令,挥手说,“再说,真要出现什么问题,我们还可以来找叶书记嘛。”
叶三省无语。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不是怕做事,怕麻烦,而是自己再次陷进去,那样就会跟李智甚至临江镇政府产生矛盾,那就名不正言不顺,哪怕能够解决,也绝对会得罪很多人,而且会在同僚和领导心中产生非常恶劣的印象。
虽然说“人走茶凉人亡政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话听起来不舒服,可是官场之中,还真的要守一些规矩,比如你都离开宝来村了,还要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你是县长还是县委书记?
突然间又想到,周仲荣也离开江城了,可是钟正阳和刘成家真正遇到事情,还是想到向周仲荣求助,这跟自己与宝来村的关系是不是相似?
再次茫然。
“杨县杨中叫我去,我得先过去,我们改个时间再坐下喝茶?或者我专门安排一个时间到宝来村走走?”
叶三省笑着问。
这种时候只能断然用老实话来打断。
“杨镇长也了不起啊,就是不太喜欢跟人接近。也不喜欢下乡来。”潘成奎不在意地笑,“反正我们也没事,就陪叶书记走过去吧。”
叶三省只得接受好意,三人沿着街道一起走到城关镇政府门外才挥手告别,单小宣和潘成奎又跟叶三省说了一些宝来村的事,叶三省不敢再发表意见,笑着敷衍,就当听故事一样。
到了杨中办公室,杨中正在伏案疾书,叶三省自己倒了水在沙发上坐下,等了好几分钟,杨中才放下手中的笔,起身伸了伸腰,走过来坐下,有些脱力似地靠在沙发上,叹道:“每个周一上午,都是最累的时候。”
“杨县你这话说得,好像周六周日你就很清闲?县长助理我们整个文化县都只有一个。”
“‘官不聊生’听说了吧?”杨中突兀地问。
“听说了。整个江城体制中人,都肯定知道了,恐怕还有很多人参与了讨论。”
叶三省微笑着平静地回答。
经过上周五那个波澜起伏的夜晚,他现在不会再被这个话题震惊了。
“参与讨论?那是谁发起的这个话题?想干什么?”
杨中冷冷地问。目光看着正前方的窗户。
叶三省还是镇定自如,心想如果是问第一个贴子,那不知道,问第二个贴子,那还真能够说出谁是幕后黑手呢。
咦,第一个贴子真不知道吗?
突然之间向一位市*委书记发起进攻,会是一位无聊人的无聊事吗?更大的可能应该是身在局中的感受者吧?
这个时间向市*委书记发起进攻,对于普通的工作人员来说,有些太早,因为真要惹得“民愤极大”起码还要姬中恒的新政发酵两三个月,受到处理的工作人员更多才有群众基础,而对于有些人,比如能够跟姬中恒博弈的官员们,又似乎太晚,他们应该在新政刚出吧就予以迎头痛击,——如果他们有这个勇气和必须。那么,这个贴子是不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试图把水搞混?或者说是声东击西?
那么,发贴子攻击姬中恒有什么战略目的和战术要求?
把江城搞乱把姬中恒搞臭?然后省*委就会为了大局出发对姬中恒做出某种指示,同时要求江城政局以稳定为第一,然后这可能让省*委考虑所有的工作都暂时保持现状,比如人事?
保持稳定和现状对谁有利?
钟正阳和刘成家都希望维持现状,钟正阳想安安稳稳地当他的人大主任,刘成家希望顺顺当当地明年接政协主席,都有可能是发贴者,反而目前江城官场的搅局者不应该是黄元洪,虽然他喜欢也擅长用这种奇招。
但是未必!
有的时候,如果黄元洪觉得不下重手不足以让省*委下决心,逼迫一位人大主任换位也很罕见,所以黄元洪也可能使用绝户计,预判省*委的判断,认为这个贴子一发,省*委也会分析到可能是钟正阳和刘成家,进而对这两人的政治品质进行否定,最终黄元洪受益。
那有没有可能仅仅是最近的一位“受害者”发泄不满,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比如因为手机铃响被姬中恒从会场命令出去的官员?或者其它原因对市*委书记不满的人?
“你发什么呆?不会是你干的吧?”
杨中看叶三省表情古怪地沉思,好久不理他,生气地随口问。
“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不起,杨县,我突然间想到了别的问题。”叶三省一惊,赶紧故意装懵问。
“官不聊生!”
杨中用力地说。稍微坐直了一些。
“这跟我们无关啊。反正这种事,就是一两天的热度,再热,据研究,也不会超过一周,况且有宣传部专门对付。”叶三省笑道:“杨县你想讨论姬书记是不是真把大家弄得鸡飞狗跳,压力巨大吗?”
“我站姬书记这边。整个江城的工作作风的确应该整肃一下。当初周书记就是忽略了这一点,所以自己跳得很累,大部分人倒坐在旁边看笑话,政府工作不应该这样。”杨中冷冷地说,“我时刻在关*注这个话题,现在有一个投票,支持‘官不聊天’的人占了百分之七十多。”
“网上投票的人……这个采样不广泛,如果要求我们政府工作人员去投的话,这个百分比绝对降下来。”
“叶书记,如果你的意思是网上投票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那我们更应该听听老百姓的声音,而不是坐在办公室吹空调。”
杨中板起脸,严肃地批评说。
叶三省赶紧道歉:“对不起,我错了。表达有一些不……杨县,我倒觉得姬书记这下出名,连带我们江城也一下提高了知名度,是好事啊。说不定省上也会表扬姬书记的。”
——叶三省这两天自然也是时时在关*注这个讨论,虽然热度不减,但已经不像前面那样飞速攀升了。
“这样想,说明你的政治敏感度很强,能够跟上省*委的思路。姬书记肯定也想明白了,所以这两天并不反应激*烈,宣传部那边删贴好像都停止了。好了,我们不说远了,我们想一下,这个‘官不聊生’的讨论,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叶三省沉默。
心里有些得意:跟上省*委的思路?姬书记不生气?自己就是早想通了这些才敢提这样将计就计的建议的。
可是杨中的问题有点大,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该从哪方面回答。
“就说对我们的工作作风,对我们的文化水城,或者对我们整个文化县有什么影响?”
杨中追着提示。
“我想呢,姬书记会在这个讨论中得到公正的评价,省*委会肯定他的作法,姬书记会因此继续加强工作作风等方面的整肃,这样的话,经济工作会暂时性地……不像从前那样重视,这应该不算工作重心的转移吧?只能算是暂时性的,阶段性的,那么,对文化水城这种项目,姬书记,可能……不忙,我听我以前的教授说过一个段子,就是95年吧,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名字我记不得了,他在几年前离婚的时候,妻子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只说如果他在五年内获得诺奖,她就分一半奖金。得奖者认为妻子的标注荒诞而缥缈,就答应了。谁知道距离跟前妻的约定还有50多天,他真的得奖了,只好把奖金分了一半约妻子。而他获奖的主要论点是:不可能准确判断经济发展形势和预测其效果。”叶三省笑笑,“所以我们现在坐在这里预判姬书记和江城以后如何,是不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杨中也笑了。
笑容慢慢变成苦笑:“计谋识破有时候比计谋失败更令人难堪,现在这个文化水城几乎无人不知,我们喊了这么久,连一个成熟的方案都没有拿出来过,完全停留在嘴上和会上,有时候,我还真佩服上个世纪那些动辄拿出近亿元,那是倾家荡产的钱来购买央视黄金广告时段的商人,敢赌敢赢,我们这些小官小吏,徒有雄心却无豪胆,只有坐在这里哀声叹息。”
“也有赌输的,还多呢。试看昔日富豪榜上的英雄,而今何在?”叶三省安慰说,“在赌博中游泳的人,必将在悲哀中沉没。我们不是不敢赌,而是我们责任重大,不能轻易决策,要对党和人民负责,对文化一城的老百姓负责啊。”
“你也想了这么久了,总该有点法子吧?”杨中问。
现在轮到叶三省苦笑了。
他早就知道被杨中召来逃不过这个拷问灵魂的问答,嚅嗫着说:“只想到一点。”
“说来听听。”杨中感兴趣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