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省苦笑,说:“聂兄,你这中的主人公是我啊,你这是要毁掉我的前途啊。”聂作家笑着说:“没有这么严重吧?”叶三省严肃地说:“就是这么严重。”
聂作家怔了怔,说:“可是我这样屏蔽了,损失也很大啊。叶秘书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向副市长专门请我吃了个饭,他也并没有说要屏蔽,甚至根本没有提要求,只是说他分管科教文卫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江城有这么厉害的作家,到退休了才想到认识一下。”
“还有甘健,谢浩副部长,这两天也请我吃了两次饭,我哪里会卖他们的账。”
“我们作协主席,他这次到西藏文化交流,刚下飞机就接到梅部长电话,让他马上回来,做我的思想工作,连机场都没有出,就立刻飞回。我依然拒绝。我们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啊。”
“我们的司法局长,打电话给一位律师,问我这样写,是不是可以在法律上起诉我,哈哈,正好这位律师是我的朋友,转身就跟我说。他回答我们的司法局长,说这样写,没有法律问题,只要不是完全对照真实的地名人名。”
“还有,据说是周书记吧,打电话给公*安局的副局长,分管网络那位,问能不能用技术手段从网上屏蔽,副局长的回答是不能。我有个侄儿在电信公司,他跟那位副局长关系不错,我姓聂,这姓少,所以副局长问我侄儿认识我不。至于宣传部跟网站联系,一般地级市,人家网站还真不会卖这个面子。”
“再说一个厉害的吧,前天晚上,谢浩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吃了晚饭会食困,睡一个小时,结果说是梅部长要见我,我怕她?我立刻前去市*委大楼,就在梅部长的办公室,她,我,谢浩,我们仨,后来是梅部长跟我两人,威胁利诱,先是说了她不是江城人,在江城工作十多年,已经把自己当成江城人了,我们都要爱江城,维护江城的形象。我心里想,难道你还要把我开除江城籍不成?我就说批评也是一种爱,我不爱我闲得无事啊?请梅部长正确对待不同的声音。她又说我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提,还说她可以指示谢浩,由文联出面,专门给我设置一个奖,我心想,我想要的,你们一个市*委宣传部可能给不了。结果不欢而散。”
“叶秘书,实话给你说吧,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一生中第一次一本书刚写了几万字就这样火爆,现在江城几乎每张酒桌上都在说我的这本,只要是个科级干部,都在网上追我这本,你说我能够屏蔽吗?还有……”
叶三省打断了表情亢*奋的聂作家,说:“聂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兄弟之间说实话,你刚才说的,只是一种虚荣。你觉得这些头面人物请你吃饭,脸上有光是吧?我也可以天天请你吃饭,只要你有时间,以后我们每周都专门安排一次如何?但是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不会给你增加一分钱的现金收入。”
“然后,聂兄你享受这种虚荣,希望政府永远对你尊敬,这我理解,但是这种东西是有一个尽头的,现在这本书给你带来的声誉已经到了最高*峰了,你为什么不见好就收呢?你刚才也说了,江城已经人人都知道这本书,都在说它,你再写下去,还是这种局面,读者不会再增加,只是纯粹的重复而已,而且因为边际效应,猎奇心理一过,效果会不断地减弱,你如果在巅峰时突然屏蔽,会更增加这部的神秘性,到时出纸书的时候,绝对有的是人排着队来买,这才是你能够收到确实利益的好办法。”
“还有,你现在在网上是有这么高的点击,但是主要读者还是江城,你已经到达了你的宣传效果,江城的人都知道你了,可以满足了。你继续在网上发,是可以增加点击,但是有什么用呢?那些外地的读者又不认识你,也不会请你喝酒,而且你本来又不是专门写官场的,你的主业是传统写作,挣这个虚名有什么用?”
这些话都是叶三省早就想好,用来说服聂作家的理由。
“所以聂兄,你何不帮我一个忙?”叶三省诚恳地说,“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的忙的。你知道,我这个人还是很靠谱,很守信,很讲义气的。”
“叶兄弟,你快要把我说服了。”聂作家换了称呼,苦笑着说:“你说得是有道理,可是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名气也是很重要的,虽然现在是虚的,但它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兑现成现实的利益。叶兄弟,你是要让哥哥我……放血啊。”
“也许我可以帮你阻止太白楼的拆迁,这样同样可以成就聂兄你的名声,以后别人都会说这件事是由聂兄你一力促成的,这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事,很多年后江城人都会记起你,会写进市志,你考虑是不是比现在昙花一现的虚名更重要。聂兄,你就会成为他们的领袖,带头大哥,你跟谢浩关系好,还可以当作协主席或者文联副主席,这都由你。”叶三省把刚才考虑到的最后一个炸弹抛出来,“于我,是私事,太白楼,是公事。太白楼,政府要损失一千万,这还只是违约金,还不说开发的价值和投资商的其它损失,但这我不用担心,因为我不会因此损失一分钱,但你的继续在网上连载,我的损失就是无法由金钱来计算的。聂兄,也许将来我会成为县长市长,但可能因为你这部,我只会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科级干部。”
如果需要,叶三省能够展现他惊人的说服能力,他的话不华丽也不是激情澎湃,但扎实,直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能够击中人心,聂作家默然片刻,说:“叶兄弟,你先让我想一想吧。”
晚上,叶三省在桌上拒绝了两拨人的宵夜邀请,显示对于文化人的重视,然后回到家里,——严守非常时期不添乱的信条。
他泡了茶,反省今天的会和饭局,然后给聂作家发了一条短信,五个字:
我们是朋友。
他开会之前尽量搜集了一些聂作家的信息,算是一个怪人。
聂作家今年四十出头,一直未婚,父亲去世,母亲在蜀都姐姐那里,他一个人独居在江城,以写作为生,除了在文人圈子打转,少与人交往,即使文人圈子,也自视甚高,傲视同伦。所以宣传部那干人按照通常的办法,从他的家庭,亲友入手,找不到突破口,聂作家又没有单位,像作协这样的社团,对他更没有约束力,所以聂作家这几天在宣传部眼中,还真成了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铜豌豆。
但是叶三省听到了聂作家的其它故事。
聂作家有一个小学同学是区交通局一位副局长,算是他在江城关系最好的朋友,经常约他一起吃饭喝茶,——这也是聂作家最初想写作一本关于江城交通的书的原因,连书名都取好了叫《国道321》。但是即使如此,聂作家也经常在副局长的酒局上,一言不合,或者觉得气氛不对,立刻起身,扬长而去,不跟任何人招呼。
聂作家居然还有位混混朋友,这位混混朋友儿子得了白血病,聂作家挺身而出,到处化缘,还策划了这位习过武的朋友在中兴区最热闹的百货大楼前卖*身救子,以十年无偿保镖工作换取爱心商人垫付药费,请高雪皎他们西川都市报登了一条新闻,轰动一时,募捐到了好几万,虽然最终也没能救回孩子的性命。
聂作家还有一个绰号叫聂大侠,一群文友聚会时经常抢着买单,嫉恶如仇,遇见不公平的事就会投诉,虽然他自己也说“明知道无用,但是水滴石穿,每一次投诉都会带来社会文明的进步。”
叶三省根据这些分析,认为聂作家是一个敏感,善良,感情丰富,乐于助人,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晚上吃饭时,就直接诉苦,陈述给自己可能带来的伤害,然后再跟他套交情,讲义气,现在,再添上最后一击。
几分钟后,聂作家的电话就打了回来,他说他可以把屏蔽,但是请叶秘书也要帮他两个忙,一是帮助阻止太白楼的拆迁,二是他有一个朋友在云阳区人民医院,这次要提科主任,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卡住了,他朋友医术职称品德这些肯定没有问题,希望叶秘书打个招呼,帮他朋友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