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鹅蛋脸,盘着古典头髻,看见他们进来起身相迎,一袭青色旗袍勾勒出娉婷身材,果然是小骨架小丰*满。
看见李燕如问询的目光,张林丽介绍说:“叶……三省,我前同事。”
叶三省这时回过神来,心里赞了一声张林丽聪明,知进退,这样介绍是最合适的,但是张林丽不知道的是,他和李燕如早就认识了。
“那你们怎么走到一块来了?你不是一个人……”李燕如睁大眼睛问。
“我来找你们何局长办点事。刚下楼就碰见小张。”叶三省解释。
“那个何局长?”李燕如好奇地问。
“何勇。”
“你才到市*委不久吧?怎么认识呢?”
李燕如突然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不像那天晚上那样规矩含蓄。
“两个何局长我都认识呢。而且认识好久了。”
叶三省童心大起,笑道。
“有好久?你也没工作多久啊。”李燕如皱皱鼻子,不服气地说。
“坐下吧。你们也认识了?”张林丽说道。
“前几天,她们夏局长请我的老师吃过一次饭。夏局长跟我老师以前是大学同学。”
叶三省解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解释得这样清楚。
房间的空调让张林丽安静下来,迟疑一下,对去倒水的李燕如说:“燕如,你能不能让我跟叶秘书说几句话?五分钟就好。”
“什么话?情话?”
李燕如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门去了。
张林丽起身,仔细地掩好门,叶三省心跳加速,却听见幽幽一叹,张林丽坐回来,满脸都苦涩。
“遇上什么事了?”
这句话似乎不经大脑冲口而出。
“高云。”
张林丽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叶三省一下清醒过来,恢复了思考,觉得自己真是色令智昏,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坐到了这位临江镇镇花,文化县名美女对面?那绝对是要“付费”的。
“怎么了?”
此时此刻,不由得叶三省不跟着问这句话。
“他一直纠缠我,骚扰我,尤其是这几天,威胁我要见面,我觉得他……不怀好意。我今天来找燕如,也是想让她帮我想个办法。幸好碰上你,你现在跟着周书记,又跟他是一起到临江镇的,你能帮我劝劝他吗?”
张林丽干涩地说,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叶三省。
既然还在纠缠,那么,是还没有得手吗?一个念头闪过叶三省脑海,接着就啪地一声,叶三省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这种时候还有那样的念头,实在是太卑鄙了。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张林丽误解了叶三省的动作,脸上的光芒熄灭,低头轻声说。
“好,我帮你劝劝他。”
叶三省再次冲口道。
“啊,谢谢你,叶秘书,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心人。”
张林丽抬起头,脸上重新发光,一把抓住叶三省的手。
叶三省目光凝注着那双抓住自己,玉脂似的柔荑,心想这是什么情况?我答应她干什么?我凭什么去劝高云?高云是听劝的人吗?
十分钟后,叶三省走出文广旅局大门,先打开空调排放热气,一会再上车,车开出很远,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突然之间又有种颓废的感觉,然后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是杨见。
这个女人是随时都会把电话打过来的人,不会考虑电话那边什么情况。
迟疑一下,把车停在路边,才接听电话。
“您好,杨总。”
“你在干什么?”
“正在开车。”叶三省苦笑,已经生不起气了。
“我已经决定了,就在你们这里做光伏。”
“这么草率?”叶三省这下认真起来,“这么大的投资,你们……董事会不开个会,不再调研几次?”
“各地情况都差不多,条件也差不多,江城有你,这个条件其它城市比不了。”
叶三省一愣,对不住劝道:“杨总,我跟你说老实话吧,你是我师父的朋友,我肯定会……,但是依人者危,况且我一个人小小秘书有什么可依的?我是能够帮你办点小事,解决点小麻烦,但真正涉及到经营管理,涉及到企业和政府这边的重大决策,我这个副科级什么发言权都没有的。”
“你以后跟我侄女在一起,关系就不同了。”杨见依然淡定地说。
“我真的……帮不上大忙啊。要依也要依周书记那样的大人物啊。可是,即使是周书记,他也不可能在江城一直干下去,三五年就很可能调到别的地方去了……”叶三省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是不是听到点什么风声?”
杨见打断了他。
叶三省一怔,心想我跟你侄女现在八杆子打不着,管她是街妹耍哥也好,淑女强人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用得着打探她吗?我师父?师父他不是八卦的人,再说,这些事我用得着向师父说吗?
“这真不关你侄女的事。”叶三省气急败坏地继续劝道,“这是投资几个亿的事情,杨总,你们真的要慎重。”
——心想这是什么事啊?自己身为江城市*委书记的秘书,听到企业投资不喜反忧,而且竟然想劝退。这都是因为她和师父关系特殊啊。
“关我侄女的事。这个公司,我一个人支撑不起,需要她来帮我,才能够保证董事会通过。而她来江城,只有你才能够让她来。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杨见挂了电话。
叶三省欲哭无泪,重新启动汽车竟然不知该往何处,动念间轻入江边,驶往灵湫寺。
反正周仲荣不在,他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运气很好,停车入寺走到方丈禅院,智永正在跟几个人喝茶。
叶三省脱鞋进去,悄悄地坐在一角。
正在讨论灵湫寺两边厢房破损,准备重修。
所谓“官不修衙”,做官的要动自己的办公场,都很慎重,但是修庙,那是所有出家人非常热衷和荣光的行为,甚至连心向佛法的善男信女们也很积极,希望参与,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桩巨大的功德。所以今天讨论得非常热烈,每个人都充分发挥自己的资源,填补重修工程的各个环节。
叶三省一旁静听,心想这才是“共识”,这才是“工作”,自己怎么就天天纠缠于这些破事?帮这个忙,堵莫名的漏,喝无聊的酒,这是一位政府工作人员,一位市*委书记的秘书应该做的事吗?
他到市府,到市*委都是抱着巨大的期望,觉得能够参与这一座城市的发展与建筑,踌躇满志,可是这两周下来,一大时间都是些会议,视察,等待,酒局和浪费,这跟他的想象完全不同,他在宝来村,还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工作在稳步推进,村民们肯定会从中受益。
这也是一种落差。
慢慢冷静下来,想也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以前在宝来村,偏居一隅,又是基层,自然没有人打扰,可以安安心心,认认真真地做自己的工作,而现在,到了市*委,那是一城中枢,自然有无数人和事汇集过来,再加上他特殊而重要的职位,那真是万众所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点亮蜡烛,总会投下阴影,也正如现在俗烂得满大街都在说的那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但是,存在是一回事,合理又是一回事,有没有办法能够尽量避免这些无聊的事干扰呢?
一群人讨论完修庙的事,又开始规划重修后寺庙的经营,有人建议修好后的厢房可以开一个茶室,以后他们到寺庙来,就不用时时打扰永师的清修,当即就有两三人说干脆大家合伙凑钱租下来,装修作旧,做个禅茶室,自己享受,也可以向游客香客提供一个憩息之处,算了一下,要两百多万,几个人简单划分股份,然后才想到,应该向寺庙付租金,这下大家都沉默起来。
叶三省看过,一边厢房连上楼上有四百多平米,这个租金还真不好说价格,也不好比照市场行情,——这里位置特殊。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信徒,不好意思跟智永和尚像生意人一样讨价还价。
叶三省心里好笑,倘若中国真有一家千里老字号的连锁生意,那就是寺庙了,外在的装修,标识,内在的内容,包括输出模式,无一不是经典的商业连锁,而且千百年来,寺庙都有庙产,都要养人,哪有不参与生意的?一时间又想到佛家的出世入世,自己从宝来村到市*委,算是彻底出山兼出世吧?既然出世,那就入个彻底吧。
插嘴说:“要不这样吧,先以五年为期,第一年租金三万,跟着五万七万九万十一万。”
众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个一直默默坐在一旁想事情的人,以为他不过是寺庙常见的很多古怪人士中的一位,却不想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一时沉默。
智永低宣一声: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