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叶三省沐着朝晖醒来,一看身边那张美如芙蓉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觉得世界虽大,万事可为。
忍了忍没忍住,把嘴凑过去放在她的脸上,她伸手拔了一下,然后改为抱紧。
她也醒了。
然后她的身体也翻了过来压住他,慢慢主动,用她的嘴来咬他,手也开始乱动。
然后,相拥一起。
一直腻到九点,两人才决定起床。
穿衣的时候,曹红丽拿出给他买的内衣,外套和裤子,让他从头到脚换完,说他这几天在外面跑,脏。
叶三省无奈。刚才还在享受跟她在一起的快乐,现在就得承受与之而来的另一种“享受”。或者,他是不该这么快跟她在一起?
因为在一起对女生来说,意味着开始关心男生的衣食住行,她会觉得与这个男生已经是一个整体,对他的关心甚至强过自己。
因为这是曹红丽工作的酒店,她先离去,过了一会,叶三省再出门,两人在旁边小街里汇合坐下吃早餐。
曹红丽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叶三省说没有安排,明天上班,今天就是陪你。曹红丽楞着头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去看看我的婶婶。
叶三省愕然地看着她,——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去见曹红丽家里任何人。曹红丽得意地笑了笑,说婶婶有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从小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然后伸手来捏他的鼻子,说知道为什么她会喜欢他吗?就是因为他叫叶三省,她想,有一天她要好好地叫他“省省”。
叶三省目瞪口呆。
他摇摇头,觉得所在的并非人间。
他一直以为曹红丽是因为他才华横溢而喜欢他的,现在仔细一想,他跟她不过见面两三次,展示了什么才华?唱歌?喝酒?还是酒吧里跟人动刀子?
或者主要原因是因为那天晚上在酒吧没有怂,挺身跟苏少他们斗吧?
或者,仅仅因为那天他凑巧给她发了一个短信,正好碰上她跟闺蜜做游戏,还真是“充话费充来的”?
反正他不太相信曹红丽说的那个什么见鬼的“安全感”。
当然,也不相信这个“省省”。
虽然,他也看过几本言情,有的女生,仅仅因为男生系了一条她喜欢的领带就会动心,但那是,现实中……也许有吧,但他还真不相信就是自己。
现在去,不太好吧?他迟疑着对她僵笑。希望她理解他说这个“不太好”不仅是指此时此刻这个时机,也指更重要的身份。
有什么不好的,曹红丽满不在乎地说,婶婶对我可好了,就跟我妈一样。
叶三省心里大叫,就是因为跟你妈一样。可是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吃了饭,曹红丽打了婶婶电话,问了在家,自作主张地买了半袋水果让叶三省提着,打车前往。
婶婶住在中兴区,也就是江城以前的老城区,到了马鞍山上,又开了好几十米曲折狭窄的巷道,下车的时候,叶三省没让那个满脸不高兴的出租车司机找零。
叔父以前在机械厂,十多年前厂子就垮了,就在城里胡乱接些零活干,什么保安,搬运,清洁工都干过,婶婶以前是纺织厂的,下岗后“工作”倒很稳定,一直在一家盲人按摩店做按摩,他们住的屋是以前机械厂的职工房,就是老式的筒子楼,三间屋加一个厨房厕所,不到五十平米,曹红丽说这房是婶婶他们买了,马上就要拆了开发。
叶三省苦中作乐,开玩笑说那你算是拆二代了,可惜你要问下婶婶,她有三个儿子,你有没有份。曹红丽沉下脸不高兴地瞪他一眼。
到了婶婶家,典型的普通居民家庭,没有装修,用品陈旧,所有的家和电器在叶三省眼里都是可以淘汰了,婶婶很高兴,简单跟叶三省招呼一下,拉着曹红丽在沙发上坐下,问长问短,埋怨好多天都没来了。
叔父头发花白,脸色憔悴,掏了一支皱巴巴的无过滤嘴香烟给叶三省,叶三省谢谢不抽烟,叔父无言地自己点上,拉了拉冰箱,倒了杯白开水给叶三省,然后沉默地陪坐在一旁。
叔叔今天放假?叶三省找话问。
他那个班三天两枣,现在年轻人又多,找活干很难,反正就耍吧。婶婶抽空答一句,跟着问,小叶你在政府工作?
叶三省答是,不在江城,在文化县临江镇计生办。
曹红丽愕然问,你什么时候到计生办去了?怎么不跟我说呢。
婶婶抢着说,小叶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们想个办法,这个拆迁多赔我们一些,不然拿到赔的钱还买不了一套同样面积的新房。
叶三省怔住。
对啊,你跟拆迁办的人熟不?找他们通一下关系,帮婶婶的忙。曹红丽身子歪过来拉他。
拆迁虽然是拆迁办在做,但是应该是开发商的事吧?叶三省迟疑着问。
他对这套程序不是很熟,但在物管公司两年,又做过房产销售,多少清楚一些其中的门道。
不管谁在做,反正你找你朋友帮下忙吧。曹红丽命令道。
你们都是正府的,好说话。婶婶说。
叶三省苦笑。
正府有那么多公务员,江城都有一两万吧,他到临江镇三个多月了,连临江镇正府的工作人员都认不完,哪里可能跟遥远的江城拆迁办扯上关系?再说他一个小小工作人员,还是新人,哪有资格使得动拆迁办的大爷?
还有,现在拆迁这一块虽然有拆迁办,很多地方政府都是外包给专门的拆迁公司做这种脏活,拆迁跟赔偿又是两码事,赔偿这块按照正府出台的政策,那是谁也说不上话,也不敢轻易更改制度金额的,当然,如果跟开发商协商,有时能够获得更多的赔付。
但是,像婶婶这样老实温顺的人家,他们如何跟开发商协商?他能够撺掇他们去做钉子户?
好的,我等下就问问。
他只有先答应下来。
可是如果让高雪皎帮忙的话,他和曹红丽的关系就掩藏不住了,可是目前他的社会关系上,能够帮忙的只有他这个记者同学了。
赶紧问。曹红丽高兴地说。
叶三省只得问了婶婶叔父的姓名情况,走出门外,装模作样地给王道士打了个电话问情况,王道士说他给陈哲光发了条短信,没有回他,然后回到屋里,说朋友正在了解情况,然后回话。
心里懊恼万分。
王道士教导他们,千万别说假话。不是因为假话不能说,必要的时候,可以从权,可以欺骗,但不要轻易说假话,这关系着一个人的信誉,同时,为了一个假话,很可能不得不说更多的假话来维持,陷入一个无法解脱的恶性循环。
但是刚才,那样的情景,他不得不暂时画了个饼,给两个善良的老人希望,可是,以后呢?
他明白自己基本不可能解决他们的问题,即使加上高雪皎尽力相帮,也希望渺茫,何况,高雪皎未必会尽全力。
接下来,他度过了跟检察院差不多漫长的半个小时,曹红丽才依依不舍地带着他告辞。
两人走出长长狭窄的巷道,沉默无语。
叶三省是因为谎话和责任,曹红丽是因为伤感。
至到走到巷头,曹红丽揉了揉眼,问叶三省,现在去哪。
叶三省不敢看她,抬头四望,正想说话,突然瞥见巷口一家门面装着玻璃门,挂着一块木制招牌,白底黑字,写着方正的宋体:
金正律师事务所马鞍山服务站。
装修亮丽,在一排陈旧黯淡的门面中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叶三省皱起了眉,沉思一下,对曹红丽说,你打个电话问问婶婶,他们拆迁赔偿问题,是不是寻求了法律支援?
曹红丽不解地看着叶三省,摸出电话拔打过去,问了是说。因为他们这几幢楼都是机械厂的职工,除了少数的房是早卖了外人,基本都是熟人,所以由以前的工会主席出面,组织大家团结起来,跟开发商争取更多的赔偿,每户都交了两百元,刚刚联系了一家律师服务所,就是就是巷口这家法律服务站,他们愿意以低廉的收费提供法律服务。
两人目光一起看在那家法律服务站。
有什么不对吗?曹红丽问。
叶三省再次沉思,然后下了决心,拉着曹红丽走了过去。
拉开玻璃门,里面只摆了一张办公桌,一张沙发和一个茶几,一个西装眼镜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看书,看见两人进来,有些惊奇,抬眼问道:“两位?”
叶三省拉曹红丽在沙发坐下,反问道:“你们这个服务站开业多久了?”
眼镜男起身出来,拉了椅子过来坐在他们侧边,问:“两位是?”
“我们想请你们提供一些法律援助。”叶三省说,“你们才开业不久吧?”
“半年多了。不放心吗?我们可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大律所,你随便问问就知道。”眼镜男笑,“我是金正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蔡友,两位有什么事?”
“这是我女朋友,小曹。她亲叔叔亲婶婶就在机械厂。我们刚刚看望了他们。”叶三省把曹红丽介绍给蔡友,然后再对曹红丽说:“你先出去等我会,我有事跟蔡律师说。”
曹红丽呆住。
但是叶三省严肃起来的时候,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她被镇住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起身出门,站在街边看着往来的车辆,莫名其妙。
“我叫叶三省,现在在文化县临江镇政府计生办工作,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叶三省掏出工作证递给蔡友,“蔡律师,你们开这个服务站,就是为了益华房产对这一片老楼的拆迁赔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