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一揭开，顾安宁几乎没法正视。
那根本不是人的肉体，一团又一团的腐肉，流着着浓稠的浆液，上面还爬着蛆虫。
所有跟床触碰到的位置，都结了厚厚一层痂，就像是干透了的蜡油，把整个后背跟床垫粘糊在了一起。
只有扭曲的手指，似乎还是自由的。
此刻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一下下弯曲着，明明是小小的动作，却似乎用尽了全力。
她心疼到窒息。
那个记忆里的一岁多的奶孩子，那个肉嘟嘟的小胖子，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哽咽了：“孩子，姑姑来迟了，姑姑来迟了。”
……
当天夜里，顾安宁让采苹在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屋给孩子们，她自己则是通宵守在了狗娃床边。
狗娃的伤势太重，就算没跟床垫粘住，也不能随便搬动。
现在是早春，还没热，一旦入夏，他的身体状况绝对熬不住。
所以在入夏之前，必须让他有所好转。
但第一步，就相当难：去腐。
先要把他身上腐烂，化脓，黏连死亡的皮肤全部剔除。
这是个极度痛苦的过程，成年武者都不一定扛得住。
就算用上麻沸散，对狗娃来说也超出了承受范围，只怕还没修理干净腐肤，人也痛死了。
能将痛苦减轻到最低的，目前来看只有一种药：黑魂丹。
这是逍遥谷医书上记载的一种药物，服用可以在三天内，让人五识封闭对外界毫无感应，所以又称假死丹。
在死亡状态下剔除腐肉，醒来虽然也痛苦，但那个剔肉的最可怕最痛苦的过程至少不用忍受了。
可这药，却让顾安宁发了愁，她看着狗娃怜爱又头疼道：“狗娃，姑姑原本能救你，但去年你弟弟淘气，把姑姑做的那颗黑魂丹喂鸡了，想要再做，别的药材倒好说，其中那味血魔草太难找了，现存的，姑姑知道的就镇北王府有一颗，姑姑肯定得再去一趟镇北王府，你说是姑姑倒霉还是镇北王倒霉。”
狗娃听肯定是听不懂的，但不知是否感受到了顾安宁的无奈，傻笑起来，笑的表情扭曲。
顾安宁叹气轻笑：“傻孩子，姑姑头都大了，你还笑。姑姑有个恩人，不许姑姑给皇室的人看病，不然给镇北王看病，搞不好能换到。这直接去跟镇北王要，姑姑脸没那么大，这买人家也不缺钱，你说，姑姑是不是只能去偷了？”
狗娃的脸部表情更扭曲，显然更乐了。
顾安宁轻轻揉了揉他脑袋上唯一好的那处皮肤，“傻样，就想看姑姑做小偷啊？行，姑姑明天去搞个镇北王府地图来，姑姑一定把血魔草给你带回来。”
狗娃眨巴了下眼睛，像是在回答。
顾安宁温暖一笑，揉了揉那块好的皮肤：“睡吧，姑姑给你用了最好的镇痛祛腐生肌膏，今晚不会疼了，可以好好睡了。”
狗娃闭上了眼睛，顾安宁依旧没睡。
天蒙蒙亮，她就出门了。
半个时辰后，她进了城北一家不起眼的茶楼，再出来，手里多了一张镇北王府的地图。
这茶楼是逍遥谷在京城的万事楼。
逍遥谷万事楼，遍布天下。
万事楼，万事楼，知天下万事。
一张镇北王府地图，又岂在话下。
当夜，顾安宁易容打扮，穿上劲装，踩着夜色，翻进了镇北王府的东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