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住在交泰殿,离紫阳宫是有些距离的。
梁宁儿素日又没有乘步辇的习惯,与紫平二人慢吞吞游走至皇后的寝殿时柳之絮正要午睡。
梁宁儿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柳之絮便知道她定是有事前来,便留在外殿与她叙话。
梁宁儿解下斗篷,规规矩矩行礼。
见桌上有一幅还未完成的画作,便蓄意挑起话头,“皇后娘娘在作画呀?”
柳之絮神色一紧,随即又恢复如常,示意身旁宫人将那半幅画拿去了内殿。
“是呀,闲来无事,随便画画。”
梁宁儿瞄了一眼,似乎是一幅千军万马图,并无特别之处。
“自打封后,你总是待在交泰殿,倒是甚少走动了。”
柳之絮低眸轻笑,“是啊,做了皇后,管辖的事就多了,自然比不得从前那般轻松。”
“管辖的事也包括沈佳云的龙胎吗?”
柳之絮猛然抬头看向梁宁儿,眉头微微皱起。
“若是沈佳云的肚子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问责的便是中宫吧。”
“亦或者找个机会,把孩子没有的事推到皇后的身上也未可知啊。”
梁宁儿不愿弯弯绕绕,直接将来意挑明。
柳之絮也不藏着掖着,因为与聪明人说话犯不上。
“你今日就是为这事来的吧?”
“是。”
“那看来你是知道她怀孕一事是假的了。”
“知道,这么说皇后也知道了?”
“是,不但我知道,皇上也知道。”
“什么?他也知道?”
梁宁儿对柳之絮知道沈佳云假孕的事并不意外,对萧成霁知道沈佳云假孕的事也早已有所怀疑。
但是令她感到后脊发凉的是柳之絮竟然对萧成霁的想法都能洞察的如此清楚。
梁宁儿只觉得现在的皇后与当初的柳妃判若两人,现在的柳之絮让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她不是默默无闻,与世无争,那都是她的表象。
若真要论心计手段,这宫里恐怕没人是她的对手。
她正了正神色,问道:
“皇后如何知晓皇上的事?你有读心术?”
柳之絮扑哧笑了,仿佛刹那间又回到了当时与自己在合槿苑说笑的柳妃。
梁宁儿很混乱,她总给人一种忽远忽近的感觉。
也不知是自己内心在挣扎还是她内心在挣扎。
“我看过太医院开给所有嫔妃的汤药方子,淑贵妃每次侍寝后太医院都会开一剂补药,说是助孕的。”
“可是你猜怎么着,那方子明面上是有助于怀胎的补药,可实际却是避子汤。”
梁宁儿怔怔地看着她,额间紧蹙拧成了一团儿,眼里有震惊,不解和疑惑。
“你是说,你看过所有嫔妃的药方?所有的?”
“是的。”
所有的,那便是也包括自己的。
梁宁儿别过头缓了半晌,将眼底的情绪隐去。
什么避子汤都不是她关心的重点。
萧成霁暂不想沈佳云有孕,这她比谁都清楚。
“那还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呢,皇上明明那么宠爱沈佳云,竟会赐那样的汤药给她。”
柳之絮哼笑了一声。
“你以为他是个遇事只会咆哮的无能之主吗?皇上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可怕的多。”
“你能看到的,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梁宁儿头皮发紧,心跳也滞了半截。
她将得到所有信息整合在一起。
突然觉得所有事情都不似看到的那般简单,宫里的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
所有人都在演戏。
萧成霁被断定活不过二十五,可他却一身武艺,身强体魄。
在朝堂上看似处处掣肘,无人可用,但似乎真相并不是这样的。
可怕的是,他有多少实力,没有人知道。
沈佳云觊觎皇后之位不假,可是沈家却不一定愿意安心做个臣子。
若与疆国勾结的是沈廷,那沈家做的便是窃国之事。
沈佳云假孕,相当于准备了一个傀儡,待萧成霁死后,这个孩子就是唯一的帝位继承人。
把持着傀儡皇帝,想做什么便是他沈家说了算。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吧。
梁宁儿心中不断推问。
这些事萧成霁想必也想得到,可是他不动声色,装聋卖傻,任其筹谋。
那他的目的便只有一个,就是他想利用沈家对付别人。
这个人是萧祁吗?
是萧祁,一定是他!
沈家勾结外贼,不用萧成霁出马,萧祁便会第一个冲在前线。
而沈廷手段肮脏,要是萧祁挡他的路,又会怎样对付他呢。
萧成霁是想造成两虎相争的局面,坐收渔翁之利么。
想到这里的一瞬间梁宁儿怕极了。
她觉得事情正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而自己好像对此毫无办法。
见梁宁儿心事忡忡,凝眉沉默着不说话,柳之絮浅笑道:“皇贵妃也不必担心,皇上对你倒是十分真心的。”
梁宁儿回过神,扭头笑着回应道:
“原想着知道了这件事来提醒皇后万事小心,竟不想你知道的比我还多,想得比我还远,了解的比我更透彻。”
“知道的多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局势该怎么发展还是怎么发展,你我想这么多也无益。”
“那倒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可眼里都装着心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梁宁儿稍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柳之絮目送着她离开,盯着梁宁儿离去的背影视线久久不能收回。
贴身侍女将刚才收进去的那副画拿了出来对着皇后问道:“娘娘,这幅画骏马上的人只画了一半,娘娘要继续把他画完吗?”
柳之絮沉下眸光,“不画了,拿去烧掉吧。”
见皇后神色不好,侍女便不再多言,将那幅画扔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而出了交泰殿的梁宁儿同样状态不好。
与皇后谈话的时候紫平是守在殿外的,所以他并不清楚她们说了什么。
可是出来后皇贵妃便没再说过一个字了。
紫平很担心,想问但又不敢问,只得默默地跟在后面。
见她魂不守舍地差点绊了一跤。
紫平慌忙扶住人忍不住问道:“娘娘,您是有什么事吗?”
梁宁儿把住紫平的胳膊,看着他许久才道:“紫平,我心慌的厉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紫平愣了一瞬,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身子铆着劲让她靠着。
“娘娘,为还没发生的事忧虑是最不值当的,只要事情还未发发生,一切便都会有转机。”
梁宁儿仰头看着紫平的眼睛问他:“会吗?”
“会的。”
紫平的眼神无比坚定,让她内心安定了不少。
万事皆有缘法,与其揣测未来,不如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