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礼醒来后,司谨严并没有因此产生几分落于实地的感觉。
对于他的靠近,池礼不再生气,不再是显而易见的排斥,而是鲜少的沉默,静静地打量,审视。
池礼的变化令司谨严胸腔的那处空洞愈来愈大,有什么在从中缓慢消逝,令他愈发不安。
池礼也感觉到了,司谨严在刻意保持距离。
或许是在给足他空间,但不论如何,池礼确实需要时间去理清一些思绪。
他看到司谨严,就会想到谨倒在血泊中的模样,随之而来的是,父亲们的死,沉闷压抑的痛再次席卷他。
池礼觉得这段“记忆”最残忍的地方,大概在于它的真实性,他于几十年后再一次经历当时的痛苦,痛彻心扉。
这也许是池礼醒来后一次次质疑它的真实性的原因之一。
他怀疑这些记忆他是否真的经历过。
从“梦”醒来后,有太多东西需要池礼重新理清。
叔叔已逝,父亲们的死,他只能去求证于洛兰当今的皇帝。父亲们的过去,身为“英雄”的他们,为何史籍和星网无法找到一星半点关于他们的过去。
还有司谨严...
池礼醒来后,回忆起司谨严割心取鳞的画面,他不知道为何记忆中会残存这样的视角。他当时已然昏去,却在梦中看见了司谨严割心取鳞的画面。
对此事,他本应该是不知情的。以他的视角,再醒来时,手中是一枚鳞片,他把这当成谨说的礼物。鳞片上雕刻了一枚战舰的图案,他很喜欢,是他们最初一起拼凑完成的那只战舰,这只实体战舰模型那时被摆放在池礼的书房里。
这枚鳞片早已于后来的奔波中丢失。
司谨严取下的那枚黑鳞,显然不简单,司谨严执意要给他…池礼摸向胸口,心脏的位置,这几天他时常觉得酸涩肿痛。
池礼猜测,或许是因为谨的影响,鳞片贴近的那一刻,受强烈情绪的影响,所以它保有了谨的情绪,留下了最后那刻的画面?
池礼又见了白祁一面。
对于池礼有关梦境的真实性的质疑,白祁只是道:“我没有做任何改动,我没有这个能力,无法知道你的过去、篡改你的过去,我甚至现在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这种能力没有那么强。那些只存在于你脑中的东西,只有你自己知道,而我,只是帮你剥开了加之于它们之上的那层雾。”
白祁这番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知晓池礼过去的人寥寥无几,而白祁,更不可能知道,因此也无从在这基础上“引导”他的过去。
其次,让池礼疑惑的地方是司谨严并未认出他。对于这一点,池礼找到了陆久,问起司谨严小时候的事情。
陆久有些讶异池礼会问起这个。在司谨严一战成名之时,他们已经为司谨严打造了一个“辉煌”的过去,包括司谨严曾经的人生经历、成就、家庭背景...
池礼看出了陆久的犹豫:“如果你想骗我,那就别说了。”
陆久:“没,我没打算骗你。”陆久想拿出官方那套说辞,然而不久前司谨严才道,池礼想知道任何关于他的事,可以直说,无需隐瞒。
并且司谨严的身份早已被池礼知晓,也实在没有其他可隐藏的。相较于是否讲述司谨严被编造的过去,陆久更惊讶池礼会问起这件事!
陆久顿了片刻:“你想知道司谨严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具体的,我其实也并不知情,我见他时,他已经有,嗯......已经有15岁了。”
“那时候的司谨严更安静,话少,比现在更......冷漠。”陆久依旧记得当时见到司谨严时,与年龄不符的外貌,阴郁孤僻的性格,
池礼心快了两拍,“还有呢?”
陆久也被拉入回忆中:“基本都躺在床上,不经常走动,连话都很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实验,你知道的,他身份很特殊,对于我们来说不是秘密,我们是因此而出现在他身边的。但是,他对于那些实验,我印象很深刻,有种过分平静的坦然,更像是已经麻木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腿有问题,不过主要是因为鱼尾的原因,他那个时候不能自如地控制鱼尾,或者说,他因为某种缺陷,更习惯用鱼尾行动,人类的腿反倒限制了他...”
池礼呼吸发窒,心也跟着跳得快了起来,陆久的描述和记忆里的某些画面再次衔接在一起。
池礼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那些带走司谨严的人,或许是帝国的人,附加在司谨严身上的实验,或许是他们的目的之一。而司谨严,对此毫不知情。司谨严一同忘记了过去的经历,原因不明。
陆久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离开时,捕捉到了池礼眼中莫名的恍然落寞情绪。
离开后,陆久仍奇怪池礼为何突提起这些,但是,若能通过这些悲惨往事,让池礼稍微同情点司谨严也好。
于情于理,陆久也不想再看到司谨严痛苦。
不过,若真能因此奏效了,那司谨严高低要给他磕个头,跟他说声谢谢...
·
池礼意识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司谨严了,与陆久见面后的三天,期间司谨严都没有回来。
管家敲门提醒他吃饭,池礼打开问道:“司谨严呢?”
管家一愣,立即道:“先生去基地了,已经有几天没有回来了,不知道先生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先生提醒您要好好休息,按时吃饭。”
池礼眉头一蹙。
隔天,司谨严还是没回,管家打了个电话,罕见地未接通。
池礼直觉不对劲,又给陆久打了个电话,也是无法联系。
池礼眉头微蹙,片刻后,陆久回了个电话。
闻言,陆久未多说,只道:“你如果想找司谨严,就直接过来吧。”
等赶到基地时,池礼敏锐察觉到不对,这里一反冷清常态,透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偶尔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眉头紧锁...
不仅如此,自他进来后,一直未见到司谨严,若司谨严知道他来后,绝不会这么久都不出现。
池礼被工作人员带着往里走,越是深入,心越是无端地发坠。
在一扇安全门前,池礼见到了陆久。
陆久:“想看司谨严吗?”
池礼直觉微动,长久处于危险边缘的神经已然绷紧,还未等他回答,陆久已经打开了安全门的权限。
被铁链困住的司谨严,犹如池礼第一次窃取到司谨严的录像时所窥见的那般,人身鱼尾的司谨严被禁锢于巨大的半透明的实验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