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百顺眼前一亮,盯着公文包打量一番后,又细细看着名片上在姓名赵一龙下面的那几行小字:本公司主要业务承包工程土方、货运、测量、咨询以及融资、贷款、记账……
孙百顺细看之后,再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位光头男子,痴痴一笑:“揽这么多,能干得过来嘛?说吧,想在我这揽一些什么活?回去等信儿吧。你不说我不答,各取所需,闷声发大财。”
赵一龙眼前一亮,觉得有门,就试探地说了一说:“贵公司一些业务可以外包的话,我干啥都行,赚点是点就很知足了。主要是能够结识孙总,才是我此次收获的最大财富。”
“说的好!”刚刚帮腔的那位大黄牙,猛然蹦出一么一嗓子,孙百顺微皱眉头,一丝烦感直盯崔文彬:“别扯那没用的,回头你帮我看看还有哪些业务可以外包出去。”
正题谈完,孙百顺狂悖如痴地再次品尝起正货色很正的面粉,这种上瘾的亢奋开始扼住理智的思维。
孙百顺食指向内一勾,光头男子赵一龙立马凑前跟近了过来,孙百顺拉拽起着肥头大耳,凑近零零碎碎一些话后补充道:“这事办成,钱有你赚的。”赵一龙面部先是凝重吃紧后又是笑逐颜开。
“您放心,听我消息吧。”赵一龙话刚出口,奸邪的一抹微笑就挂在了嘴角。
“让开,让开,孙总!孙总!鼻下留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孙百顺听着这急湍的呼叫声,就看着崔文彬一手抓着一个青年男子的脖子就使劲摁了过来,声色俱厉地说道:“瞧瞧你那该死的德行,狠不得一口不吸憋死你。”
“这谁啊?怎么回事?”孙百顺不明所以地看向刚刚还在生气的崔文彬,现在脸上像是高挂两只大红灯笼喜气洋洋。
崔文彬一把抓起青年男子的头发,拉着一个正脸凑到孙百顺眼前。孙百顺在这副邋遢的面容之下,细看良久后,吃惊地说道:“怎么是你?”
“没错,孙总就是这小子,很早之前我知道这小子有这么丁点毛病,果不其然都好几年过去了,这小子还是尿性不改。”崔文彬话刚出口,才意识到这话似乎欠妥,脸面瞬间一种难堪的表情瘫软呈现在孙百顺面前。
“他是尿性,那我是什么!嘴巴连个把门的都没有。”孙百顺拉着一副黑青脸面,对着崔文彬就是一顿指责。
崔文彬自知说话欠妥,马上直奔主题,化解如此尴尬:“这小子知道的一些事情,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加快速度了。”
“关于那个王八蛋的?”
“对,就是那个王八蛋,用不了几天这王八蛋可以直接叫做滚蛋了。”
孙百顺仙气飘飘之中,觉得似乎一切如此顺遂,都是依赖崔文彬:“文彬,文彬,你真是我的张良伯温赛诸葛。今晚这几件事你是妥妥地把老哥我装进去了,看来我带你来青城是来对了。”
崔文彬倒是不以为意,在他勾心的算盘上可是明明白白地衡量着利弊得失,但总归还得谦虚一些,随即回话:“纯属巧合,巧合罢了。后面的事还得仰仗孙总一锤定音呢。”
“我有这俩锤子,再定不了音,那我就是棒槌了。哈哈……”
“来来来,诸位,咱们再共同敬孙总一杯。”
一众狰狞诡笑声在这灯光摇曳闪烁的大厅中泛滥开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孙百顺在听取了各部门的业务部署之后,自己的那番伎俩也在不停在心间穿梭,悄然编制一张无形的网袋,准备对公司业务实行自己的大包大揽。
而严强也是在希望渺茫的境遇下,本鸟先飞争取汇星广场项目的主动权。夏捷则是在严强的特许下,享受着车接车送、放置业务的待遇,腿脚也是好的稍微利索,正常行走已无大碍。
自从上次严强征询夏捷关于汇星广场项目意见之后,这么吊儿郎当,不谙业务钻研的主儿,却也在暗自使劲,不为什么升职加薪,就是那个邪犟脾气非得整出点道道压压孙百顺那嚣张的气焰。
自从任职以来,虽说是青城本地人,交通还算轻便,但夏捷一直在自己那简陋且破败的出租房中度过每一个闷头酣睡的夜晚,也为抽得一点时间回家看看。当然,自己升任设计部经理一职的消息,也未能或者说是压根不想传入父母的耳朵里。
这天清晨,青城第一纺纱厂家属楼中,还是那熟悉念叨:“你说咱儿子工作的咋样了啊,都这么多天了,这臭小子一次家都不回。”
“回来干什么?回来听你唠叨啊?但凡我在年轻十岁,我都想出去找个工作,省得天天自己听你差遣。”夏浪潮背对着胡秀英摆弄着自己那早已包浆的老式收音机,话语间的嘲讽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一向在这个家独断专行的胡秀英哪能容得半点“不和谐”的声音掺杂啊,走近夏浪潮后,随身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笨重的板凳,啪的一声直接锤在了旁边,顺势而坐:“我说你这个老东西,你以为我想跟你过啊。咱儿子可别学你,要是有一分像你,我都觉得这二十多年白养了。”
夏浪潮一脸倦怠地侧目瞧向胡秀英,长吁一口:“胡秀英女士,我说你怎么好呢,孩子大了不中留,何况儿子只是在市区工作还没天南海北地远离咱嘛。再说这才几天啊,难不成你希望孩子像国强家那小子一样,天天在家待着好?”
胡秀英显然被夏浪潮的这顿说辞有点堵的口塞无语,一股带火气息像是内部鼎沸的高压锅一般旋绕胸间,只需几最不畅言语,肯定触发排气阀门。一向了解自己老婆的夏浪潮一看这阵仗,肯定是将了胡秀英的军了,稍有得意地继续摆弄手中的收音机。
“人家国强儿子咋了,人家天天在家照样把媳妇领回来了不是?你说说咱儿子就这点上铁随铁随你,白白读了四年大学,愣是一个女朋友都没领回家,哪怕你弄张俩人的合影照也行啊。”胡秀英一脸嫌弃地瞅了瞅身边这个一向在感情流露方面不怎么主动的男人。
“哈哈,你再怎么说,不也是进了夏家门儿了不是,现在后悔了啊?晚咯!”不等胡秀英继续反驳,夏浪潮语气急转深沉地缓速说起:“不是说我多沉闷,谁让我在咱厂子里于千万人之中偏偏对你却是一见倾心呢。儿子如果真随了我这点,那还真是不错的。”
刚刚还在压力峰值的胡秀英,此时倒是高压锅瞬间破了锅底,一点脾气都没有,反倒是夹带着一丝少年般的羞怯回应着:“这话还像个样子,当年追问的怎么也得能组建个重点车间了,选你自然也是看重你的稳健专一。”
这番话一说,夏浪潮顿感有点久违不适,如此温婉的语气是在这位暴躁的老婆口中说出来的吗?还未等夏浪潮回个味来,胡秀英的语调直线爬升:“但是,这年头像你这般不知变通,百般无聊的人,是很难弄到媳妇的,就这点上我还是真摸不透儿子到底是不是像你一样,木头一桩。”
“你这人……”
“不行,我得给儿子打个电话问问。”
“我说你,能不能省省心,儿子现在忙,哪有什么时间听你唠叨啊?”
在俩人这琐碎的拌嘴中,市区的这座商务楼中,夏捷的手机震响了。
“喂!妈。怎么想起打电话来了,有啥事啊?”夏捷此时双手正扶压着一张图纸在关萍萍等人的参谋下校验着,也就随性手指一碰免提打开。
“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你说你自从上班后,有没有回过家。你小子老实交代是不是找对象了,是不是住到一块有了媳妇忘了娘了?”手机话筒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山涧中一倾而下四散开来的瀑布。
此话一出,周围人先是面面相觑,后是忍俊不禁地集体狂笑而来。
夏捷也顾不得手中的图纸,直接拿起手机关掉免提,语速急切地说着:“妈,妈,我的亲妈哎,我在工作呢,你都说些什么啊。”
胡秀芹在电话那头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着:“工作重要还是老娘重要,当然你要是真给我找了个儿媳妇回来,那就什么都好说了。这周末必须回来,必须带着媳妇回来。”
“这……”夏捷支支吾吾愣是没有回应出个把词句后,电话挂断的盲音已经嘟嘟地想起来了。
夏捷草草交给关萍萍手上的图纸后,自己静静来到茶水间,除去午休时间特别忙碌的茶水间,这里却像是也一个理想的清净暖阁。
自己在参加工作后的这段时间里,确实还没有回家过,老妈的这一顿数落确也在理,只是那女朋友的事,总不能跟菜市场的猪头肉一样,认准了说提就能提回家的吧。
窗明几净,夏捷放眼望向远处,那隐约可见的青蓝海岸悠悠婉转朝着更深处模糊而去,如同自己对晓辰的那般挂念。这种挂念好像只是一种毫无头绪的单相思,明明知道毫无结果,也是坦然接受这种可遇不可求,更是胆怯地争取索要得到什么结果。百般滋味更是万丝愁绪,哎,这就是命啊。一向是谁都不服,无所畏忌的夏捷却在对刘晓辰这份真挚情感面前怂了下来。
失魂呆滞的杵在茶水间的吧台旁边,在逆光的视野中,夏捷一动不动活脱脱地就是一个高挺的饮水机。
片刻后,夏捷失魂一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看了看时间,干脆打发掉这仅有漫长的一个小时,打卡下班。
“尊敬的夏经理,晚上是否赏光屈尊前来拙宅,小聚一番。”杨燕赵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绕到夏捷的身侧,冷不丁地跟夏捷打了一声招呼,本以为夏捷会是被这么一惊,抖个激灵也是在所难免。
岂料,那空洞的眼神好像已经超然于这个世界 一般,夏捷愣是没有听见一样。
“捷,捷……”旁边桌位的郭云梅大姐用半米见长的图纸卷轴轻轻戳着夏捷。
几番戳动之后,夏捷才算是缓神过来。
“燕赵今天乔迁新居了,在海湾二号买的精装房子已经安置妥当了,邀请大家前去乐呵乐呵。”郭云梅一向喜欢这种人多热闹的场面,更是蹿腾夏捷也要一起小聚。
夏捷气息稍作调整,被打断的情丝也在瞬间收拢,稍有尴尬地说着:“恭喜恭喜啊,那什么,我有点事情就不去,改天,改天我请大家再聚。”
“去吧,去吧。就差你了,领导不去我们哪敢擅专弄权啊,哈哈……”
“海湾二号的房子咱要不去瞧上一眼,简直就是去趟厕所不见便池一样——怎么也说不过去。”
“喂,好你个缺德的梁海塔,你怎么个比喻,够损的。”
“听说海湾二号业主家的一条狗拉的屎都是金的,燕赵我不多要,有空给我捡一坨回来就行。”
“哈哈……人家都是视金钱如粪土,你是视粪土如金钱。燕赵是不够聪明,但也不至于傻成这样。”
七嘴八舌,彼此挑逗,这种气氛放在钱多余那会,想都不敢想象。而夏捷阴郁的心情好像一时间也是很难消散淡去,略有疲惫的夏捷轻声回复着:“抱歉啊,诸位,今天我是真有事,这次是真去不了了。”
“哥,什么事啊,你咋不去了呢,难不成真是刚才电话里的那样,你领着嫂子回家去啊。”庄小默半脸严肃半脸期待地问着。
“对!我领着你嫂子回家见爸妈。”夏捷此时也耐不住性子跟他们解释什么了,一顿烦闷之下,夏捷想想也只有这样能推辞掉。
此话一出,虽不能说是一片哗然,但也是嘈杂一片,跌声再起。
夏捷在之后的一个小时中愣是只言未出,直至熬靠到下班时间,一个箭步直冲门外。
夏捷的缺席也毫不影响大家相聚的兴致,你我前后相顾、左右相搭地停堵在拥挤不堪的电梯口处。
“你说咱们夏经理如此胆识之人,他女朋友是不是比他还……还勇猛?”
“你们说夏捷?他女朋友?”本来一脸木然的宫壮在等电梯的间歇听得此话后,主动凑前询问确定一番。
杨燕赵一看是人事部的宫壮,虽说不熟,但是打量着眼前这个敦厚憨实的小胖子倒也颇有好感,索性打发时间攀谈两句吧:“怎么了,你也想八卦一下?晚咯,人家带着媳妇回家去咯。”
一头雾水之下,宫壮摸摸头自言自语道:“有吗?真有?谁啊?”
此时夏捷已经远在公司后街的小市场上略有失魂地走着,走着……一个熟悉的背影隐约闪现在前面并不拥挤的人群缝隙之中。
正直下班时分,周边高耸的写字楼中的职业工装的男男女女都汇集在此。夏捷在这一众人群中也许真的只是凭借直觉去感触到了他的存在,于是夏捷紧赶两步,在一间鱼铺终于算是摸着此人的清晰面孔,没错,严强!他来这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