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绥靖县时,天色已经近黄昏,不过正值夏日,太阳还半挂在山腰处。马路宽阔且明亮,左湘怡早已安排了几辆宽敞的马车在演武场外等候。
傅青岚、左湘怡、裴霖济、凌霄瑾四人同坐一辆马车,傅敬淮、凌若瓒、左航恪及谢柳儿四人同坐一辆。剩余的同门坐剩下三辆。
本来是自家兄弟兄妹要同坐一辆马车的,被左湘怡有意分开了。
理由是最好的马车只有一辆,行走较为平稳,可以让人免受颠簸之苦。这等舒适的马车,自然得先让给受伤较重的人乘坐。一来谢柳儿懂些医术,方便她照顾伤员,二来可以防止颠簸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
左湘怡虽然也受了伤,但都只是伤及皮肉,经过医士处理后并无大碍。
左湘怡憋了一路话,终于在将几人拉进同一辆车后,担忧说道:“傅二姑娘,你如今为了我们左氏得罪了羌无恙,往后的日子恐怕是不能安生了,你该早做打算。”
傅青岚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不打紧,我有数。”
裴霖济惊叹,“卿云,今天看到你刀架羌无恙脖子上那模样,实在是勇猛,重点是你还真给他放了血,苍玄佩服。”
“呵呵,看着如何?”
“过瘾。”
两人一拍即合,傅青岚会心一笑,“知我者苍玄君也。”
左湘怡哭笑不得,“你俩别笑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裴霖济继续膜拜道:“卿云,我发现,出门这一趟,你又厉害了不少,日后带带我,我和你们一起闯江湖,见世面。今后,有我保护你,你就可以更自由了。”
傅青岚给他脑门上弹了一钢蹦,裴霖济疼得莫名其妙,“卿云,你干嘛,你为何弹我?”
“疼吗?”
“疼。”
“疼就对了,想跟着我混,往后比这钢蹦疼的地方还多的去了,你现在就叫疼,今后该当如何?”
左湘怡无奈笑道:“你俩真像对活宝,别闹了,说正事。”
傅青岚安静下来,左湘怡继续问道:“你接下来可有打算?那羌无恙回去休养几日便能痊愈,届时定会去找你麻烦,你可真有对策?”
傅青岚两眼一弯,笃定说道:“放心吧湘怡阿姊,我敢保证他羌无恙一年之内不会出来活动。”
左湘怡疑惑,“你为何如此肯定?”
坐傅青岚对面的凌霄瑾突然开口说道:“你在你的怪鱼剑上放了什么?”
左裴两人一同惊讶,凌霄瑾似乎知道什么。
傅青岚朝凌霄瑾挤出一个微笑回道:“嘿嘿嘿~还是凌三公子厉害,什么都瞒不住你,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
裴霖济不可思议的发问道:“所以,你真的在剑上做手脚了?”
“别一惊一乍的,就简单的放了点,我自己研制的草药,取名无忧散。”
听到研制草药一词,裴霖济感觉在哪听过。努力回想,突然想到不久前,还在姑苏竹贤林听学时,傅青岚被罚禁闭抄书一个月。期间,傅青岚偷摸跑出来几次找他帮忙弄点草药,说是最近抄书辛苦,食欲不振,失眠厉害,需要点草药调理调理。事后才知道那药是她要来给凌霄瑾准备的,当时两人还偷偷高兴了许久。
想到这,裴霖济不由问道:“卿云,你那药,该不会是,那个吧!”
“哪个?”
裴霖济磨蹭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傅青岚着急,“你说的什么?”
裴霖济不吐不快,“就之前给子珏兄用的……”话还没说完,吓得傅青岚赶紧扑上前,想要捂住他的嘴。加之马车颠簸,傅青岚被摇得失去重心,欲要摔出马车,凌霄瑾反应极快,本能性想伸手接住她,不想傅青岚腰身一扭,扑进了凌霄瑾的怀里,姿势极其奇特。
只见她一只手掌拍在裴霖济脸上,另一只手正扯住凌霄瑾的衣襟,腰却伏挂在凌霄瑾单腿上,凌霄瑾也不知怎的双手环住了她的腰,似乎就是一个捞人的姿势。
四人瞬间进入一种微妙的氛围里,傅青岚立感不对,即刻抽手起身。
抽手后,又发现凌霄瑾衣襟被自己扯得乱七八糟,隐隐约约地还露出胸口处白皙健硕的肌肉。
这一眼,吓得她又赶忙给他衣领合上。不整理还好,一整理,马车又颠簸几下,傅青岚白皙细嫩的手指一不小心就串了进去,触摸到他坚硬光滑的皮肤,凌霄瑾原本恒温的胸膛,刹那间,莫名滚烫起来。另外,旁边的左湘怡和裴霖济两人也随之被癫得左右摇晃,完全没注意到此刻这二人的亲密举动。
借马车颠簸之势,各自归位坐好,傅青岚深知凌霄瑾是个最讲礼仪的人,洁净平整的衣服被她这般胡扯一通,他此刻定是愤怒至极,傅青岚心虚地微微抬头,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凌霄瑾面容,发现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生气愤怒的样子,反而多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慌张。
左湘怡见他面色发红,以为他中毒太深还没有恢复,“凌三公子,你是不是中的毒还未解除?”
凌霄瑾迅速整理衣着,调息静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无碍,马车颠的,休息一日便好。”他无故咳嗽一下,“对了,苍玄,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裴霖济看着傅青岚,再摸摸自己的脸,疼痛感犹在,“没,没什么,呵呵,我夸卿云姑娘厉害,还会研制草药。”
左湘怡好奇,“哦?傅二姑娘居然还对研制药物感兴趣,真是聪慧过人。”
凌霄瑾则淡淡说道:“说说无忧散的功效吧!”
傅青岚蒙的一愣,“什么?”
“你的药。”
傅青岚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呵呵呵,差点忘了。无忧散,对,我的药。”
裴霖济嘲笑道:“你怎么连自己的药名都能忘?什么时候取的名字?”
“嘿嘿嘿嘿,刚取的名字,一时没想起来,见谅,见谅!”
……
傅青岚自圆其说:“这种药融进血液,就会促进血液循环,有助眠通便的效果。
裴霖济听着是件好事,不解他们为何担忧,“这听上去并无害处啊!子珏兄在担心什么?”
凌霄瑾轻轻说了句:“你听她说完。”
傅青岚看着对面人严肃的表情,再也装不下去,只得老实说道:“无忧散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人短时间内记忆力下降,还嗜睡。人睡多了,自然就会忘记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比如,我欺负他的这事,羌无恙应该会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故而取名无忧散。”
凌霄瑾再次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家医士查出来这些问题,等他一年后清醒了,是不是一样会来找你麻烦?”
傅青岚知他有些生气,委婉说道:“这不,还有你们帮我吗?嘿嘿嘿,所以从今日起,我要勤加练习,一年后我就更厉害了,届时就算他想起来找我麻烦,那时我也能应对。实在应对不了,我就来投靠你们,如何?”
傅青岚没得到回应,转头,“湘怡阿姊,届时,你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对吧!”
“那是自然,这事也是因我们而起,届时若有需要,随时奉陪。我左湘怡必然会庇护你的 。”
“多谢湘怡阿姊!”
“卿云,还有我,我也从今日起,勤加练习术法,精进修为,日后我河东裴氏亦可庇护你周全。”
“嘻嘻嘻~谢谢你,苍玄。”
傅青岚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人,问道:“凌三公子呢?日后若是有朝一日,我无处可去,可以仰仗您的光辉,苟且一生吗?”
凌霄瑾默了默,正视傅青岚眼睛说道:“不会 。”
此言一出,车内其他三人顿时感觉自己的体温将到了冰点,傅青岚本以为可以得到一个暖心的回答,没想到却是一句拒绝,傅青岚只得尴尬转移视线向车窗外望去。
日暮时分,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浅浅的撒下来,像一层薄纱盖在了欢呼雀跃的花丛树木头上,风光一片大好,路旁边的小河里,漂浮着一群自由自在的鸟兽,傅青岚转移话题道:“咦~~快看,那水里有两只鸭子好漂亮啊!”
左湘怡顺着她的指向望去,不由得笑道:“卿云,那两只不叫鸭子,那是鸳鸯。”
“鸳鸯?原来鸳鸯长这样啊!真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真鸳鸯,果然都是出双入对的。”
裴霖济也看到了,“确实挺漂亮的,我也是第一次看,真羡慕!古人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真是应景,卿云,等今后你嫁人了,跟你的夫君也会这般出双入对,幸福自在的。”
“嗯,愿作鸳鸯不羡仙,我也是这么想的。谢谢你,苍玄。”
说到嫁人,左湘怡倒是想起来了自己的弟弟左航恪曾经说过喜欢傅青岚,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顺着话题,赶紧问道:“对了,卿云,你觉得我们左昂如何?”
“左航恪?”
“嗯,我阿弟。”
“湘怡阿姊的弟弟,自然是好的,况且我们曾经一起在姑苏听学过,如今又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相信航恪公子会越来越好的。”
傅青岚说着,眼神忽然瞟到坐她对面的凌霄瑾身上,发现他脸色十分难看,总感觉在生气,可他平日就是这个不苟言笑的表情,接触少的人,完全看不出他表情里的细微变化。但却让傅青岚感觉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傅青岚又想,他应该还在为刚才自己扯乱了他的衣服而生气,又或者是自己在车内话太多了,影响了他。
想到这,傅青岚就更不在意了。他烦她话多,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随后,她便将此事抛之脑后,该说笑说笑,该和别人打闹就和别人打闹。
左湘怡听出傅青岚话中,对左航恪并无喜欢之意,但也并不讨厌,故此还是想尽量撮合一把。“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我们今晚就在那歇脚吧!休息一日,再赶路回去。”
傅青岚掀开被帘,天色渐黑,前方果然有一处灯火阑珊处,高挂的灯笼上映出几个大字‘同心客栈’。
五辆马车陆陆续续在门口停下,左湘怡下车就开始张罗起来。
左航恪下车就跑到傅青岚跟前,“卿云姑娘,那辆车还好吗?”
傅青岚犹疑片刻,“嗯,还算平稳。”
“那就好,今晚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一起上楼吧!”
左航恪在前面带路,熟练的介绍起房间的位置,“这是一个四合院的两层楼客栈,若瓒兄和子珏兄的房间在左厢房居里一侧,淮维兄和苍玄兄的房间在右厢房居外一侧,柳姑娘的房间就是挨着淮维兄房间的那间,中间那排的三间房,左边的是我阿姊的,右边的是卿云的,中间的,就是我的了。”
裴霖济好奇问道:“左昂兄,这家客栈也不在你们夷陵管辖范围,你挺熟悉啊!像你家开的一样。”
“苍玄兄说笑了,这店就是我们左氏的产业。”
……
几人呵呵一笑,竟然无言以对了。
吃晚饭时,大家围坐一桌,桌子很大,左航恪这次不敢坐傅青岚旁边,而是挨着他阿姊坐,而左湘怡另一边坐着的就是傅青岚,由于在比试大会上,左湘怡伤到了右手臂,吃饭时夹菜不太方便,于是傅青岚就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她添了一道。
左湘怡对她的盛情难却,一直说够了够了,但仍然止不住她往她碗里夹菜的举动。
裴霖济瞪大眼睛道:“卿云,你确定?你这是在给人添菜吗?”
傅敬淮面无表情说道:“她是在堆山。”
傅青岚这才看仔细,原来自己已经给左湘怡夹了满满一碗菜。“呵呵~~确实添得有点多。看这好像,没法吃。那,倒点给我吧”
左航恪看出她似乎不喜欢吃面上那几块有些油腻的红烧肉,赶忙说道:“我想吃那个红烧肉,要不然给我吧!刚好我这边夹不了那道菜。”
傅青岚如释重负,笑眯了眼,“来,我给你夹。”
左航恪心满意足吃下一块,“谢谢卿云姑娘,好吃。”
“不客气。还有这个香脆排骨,离你太远了,我给你夹。”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和睦添菜道谢,像极了两个相敬如宾的小夫妻。
左湘怡道:“卿云别给他夹了,他有手。”
左航恪故装柔弱,娇嗔道:“阿姊,我的手臂也受伤了。不信,你看?”
傅青岚看得出来,他手上的伤不算严重,但仍然开心给他夹菜。“没事,吃吧!”
突然,凌霄瑾像似被食物卡住一般,干咳了一下。吃饭向来无声的他,突然发出声响,让人不免多关心一下。
左湘怡道:“凌三公子,怎么了?是饭菜太硬了吗?”
裴霖济尝试着吃一口凌霄瑾刚刚夹过的食物,“没有啊!挺软的。”
傅敬淮也吃了一口,“是挺软的。”
凌霄瑾咽下食物,神色有些慌张道:“是我吃急了些,无碍了。”
左湘怡似信非信,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另转话问道:“对了,今夜,大家歇息好,明日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去。此处,正好是分分叉路口,凌二公子,凌三公子,接下来,你们是直接回姑苏吗?”
凌若瓒道:“暂时无事,可能会在外游历一段时间才回姑苏。”
左航恪道:“那太好了,不如,你们跟我们一块去夷陵吧!我们夷陵想必几位都未曾去过,你们来,我做东,带你们游玩游玩,可好?”“对了,卿云姑娘,淮维兄,苍玄兄,你们三人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事赶回吧!不如就一起去我们夷陵如何?”
裴霖济有些无奈道:“我是很想和你们同去,但你们知道的,我兄长那人对我过于严厉,让我赶紧回去,他要监督我修炼,还要教我料理裴氏一族的诸多事情,族里一直由兄长一人操持,过于辛苦,现在我长大了,也该帮着兄长做些事情了。”
左湘怡理解道:“好,那我们就不勉强了。”“傅公子你们兄妹二人呢?”
傅敬淮刚要开口,就被傅青岚抢先说道:“我们无事,可以去。”说完,她朝傅敬淮挤了一个笑脸。接着又道:“若瓒阿兄,凌三公子,一起去呗,也可乘此机会好好游历游历嘛!上哪游不是游?”
凌若瓒见凌霄瑾默默吃了口饭,没有拒绝之意,他才道:“好,那明日就有劳左姑娘安排了。”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左湘怡欣喜万分,端起酒杯,“这杯,敬各位,感谢大家为我们左氏不辞辛苦,助我们左氏赢得胜利。”
大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有凌霄瑾喝了一口茶,“大家慢用,我吃好了,失陪。”
裴霖济一脸茫然,“诶,子珏兄,这才吃几口,就吃好了?”
凌若瓒替他解围道:“子珏向来少食,尤其是晚饭,三分食量既可。”
傅青岚摸摸自己的小圆脸,自愧不如,“难怪,三公子生得这般好看。”再摸摸自己的腰。此刻,似乎也莫名大了一圈。“不行,我也不吃了。”
傅敬淮道:“凌三公子是练过辟谷的,吃多少对他都毫无影响。但我知道,你吃少了,肯定熬不过今晚。”
“嘿嘿嘿嘿~那我还是陪你们再吃点,权当我作陪了。”
裴霖济吃着,就指着傅青岚面前那道虎皮青椒说道:“卿云,那道虎皮青椒,给我也来一点。”
“好~~”傅青岚一视同仁,给他顺手就夹过去。
这一幕被上到二楼的凌霄瑾刚好看到,一时间,凌霄瑾的心里就像有五谷发酵了一样,无故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