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王秋凤一语成谶,出发的第二天,他们在路上就遇上了天降暴雨,河水翻涨。为了躲雨避险,傅氏子弟在大师兄慕白涯的带领下,躲进了附近的山洞里。
山洞阴暗潮湿,石壁上爬满了青藤壁虎,一眼望不尽洞底,慕白涯的经验告诉自己,此洞深不可测,故命众人原地休息,待雨停息后赶路,还再三警告不能往里走,不能擅自脱离群体。
傅氏弟子席地而坐,顺便掏出干粮来吃两口,听着雨声困意难缠,使人片刻与会周公。傅霜苓因淋了雨,一直打喷嚏,傅青岚见状,用脚踝轻揣了一下斜对面靠壁而憩的傅敬淮膝盖,傅敬淮恼怒睁眼,见她和自己使眼色望向阿姊,知她用意,遂同她悄声离开。
二人经过一番简短商讨,决定在洞内寻些干柴回去生火。
洞内有两个岔口,他二人分头行动,傅敬淮往西进口,傅青岚往东进口。须臾之间,傅敬淮抱着一小捆干柴到傅霜苓跟前,此时的慕白涯已经醒来,本有些生气他们不听指令,但见傅霜苓咳嗽不止,一时只能暂不追究 。
傅青岚进了东口洞穴,并未发现干柴,只是看到延绵崎岖的曲径通幽路,越往里走越黑,时不时飘出一股鱼腥味。细听,还可听到从洞内传出的潺潺流水声,可见这个洞之深,推测洞内必有下游。
傅青岚好奇,一时来了兴趣,点燃火折子,顺着水声径直往里走,行至水窄处便无路可走,她自诩英明的断定这是一条万年地下暗河,水流到此结束,必定是直接陷入深潭里了,似乎并无甚意思。正打算原地掉头往回走之时,发现火光照映之处有些古怪,她岩小心翼翼的攀上前,用手剥开布满青苔淤泥的岩壁,岩壁上若隐若现露出了几个字:“盘龙洞。”
傅青岚满脸不可置信,“盘龙洞?我还以为就是个寻常洞穴,没想到名字藏到这来了。”眼睛顺着往下看,不以为然,“就这?哪来的龙?我看盘蛇洞还差不多。”
她执火靠得更近,用手轻轻扒掉石壁上的一块淤泥,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鼻而来。
此时,岩壁上现出两条弯弯扭扭的纹路,此纹路不是寻常雕刻凹陷状,而是凸出来的,摸上去还有些皮软且硌手。
傅青岚继续往下扒,发现这纹路的走向越来越大,和暗河由大到小的流向截然相反,内心忽然悚惧,只听见滴答~滴答的滴水声频率越来越高,潺潺流水声却渐渐销匿,顿时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尾巴?”,更不幸的是,它还是活的。
忽然,那条被摸过的尾巴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它迅速抖落掉覆盖在表面的污垢,现出本相。
傅青岚知大事不妙,拔腿就跑,可谁知她还是慢了一步。
一个庞然大物早已经绕到出口,堵住了去路,傅青岚在微弱的火光下定睛一看,庞大的蛇身将整个空旷的洞穴牢牢围了一圈,硕大的头颅高高耸起,泛着青光的一双大眼骨碌碌地盯着猎物,蛇信子滋滋往外吐,并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
傅青岚从未见过如此凶恶可怖的怪物,她心中一颤,不自觉往地后退了几步,望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握剑的手一时竟然使不上劲来,幸亏朱蕊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然就眼前这只巨蟒,还没等它张口,就得先把她吓死。
傅青岚看着此情此景,心虚感叹,朱蕊,你还阳才三年有余,难道今日就要命丧此洞了?不应该呀!
这个庞然大物圆目怒睁着俯视地面,粘稠如丝的口涎如瀑布直下,一股腐烂的恶臭气味扑鼻而来,弥散在整个空旷的洞穴之内,熏得人头晕恶心。傅青岚迅速从怀里扯出一条手帕,将口鼻堵住,这才稍微稳住了神智。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如泰山压顶般俯冲而下,眼看就要将她吞入口中,说时迟那时快,傅青岚一剑劈开,顿时涎液四溅,在它口中谋出一条缝来,侥幸逃出。
怪物迅猛,乘胜追击,傅青岚无力回击,只得东躲西藏,可又无甚实地可躲藏,便是来回在它身上周旋,跳到它视力之外。
经过几轮生死狙击逃亡,傅青岚躲得精疲力尽,深知若是想在它口中活命,便只能智取。
正此时,傅青岚听到洞外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来不及多想,只大喊道:“不要进来,这里有条大鱼怪。”说是鱼也不为过,因为它身上长满了鱼鳞。这怪物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一时猛攻上来,她腾空而起,跃到怪物脊背上,嘴上还不停的埋怨:“我说你是条鱼,你还不乐意了。”
这怪物借力翻转甩尾,四周的岩石纷纷震落一地,似地震般山摇地动。一声巨响,傅青岚重重的从它背上摔下地来,霎时,内脏受损,狂吐了一口鲜血,遂又倔强地爬起来,狠狠说道:“脾气还不小。”
怪物又朝她张开大口,傅青岚这次无处可藏,与它对视一秒,有了主意,便挥剑而上,来个声东击西,斩断了怪物的左边獠牙。怪物吃痛,收回大嘴盘缩一圈,傅青岚口里逃生,还不忘调侃道:“有道是血债血偿,这回该你了。如何?现在你就是个缺牙鱼怪了。”
那怪物因负伤没有继续攻击她,但仍然用庞大的身躯堵住出口。
傅青岚深知,若是等怪物恢复力气,她可能就要遭殃了。
于是,她好言相劝道:“你也不要怪我说你是条鱼,你看你,龙头蛇身鱼尾巴,说龙都是抬举了,哪有龙的尾巴是分叉的?要我说,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让我出去,我放你一命,如何?”
那怪物怒气中烧,一双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蛇信子直吐,瞬间又飞扑上来,傅青岚早有准备,又一个声东击西,斩掉了怪物的右边獠牙。
还不忘将它嘲笑一番,“哈哈哈,你这个怪物,真是脑子简单,方才我也是这招削了你一颗牙,现在亦是如此。”
那怪物这次是真疼了,不敢再攻击,只得被迫听着。
傅青岚又道:“我说你这怪物怎么不听劝呢?我好言相劝,你怎么反而变本加厉攻击我呢?现在好了,两颗牙都没了,你以后还怎么见鱼呢?”
洞穴内的激烈打斗声,傅青岚不知高低的挑衅声,剑与石壁摩擦起火声,怪物的低沉鸣吟声,种种摄人心魄的声音让洞外的人坐立不安,而他们除了用剑捅那个堵物几个小小窟窿,并无他法。
大师兄慕白涯在外焦急的喊道,“傅青岚,你快闭嘴吧,不要再激怒它了。我们进不去,待会你死在里面,我们可救不了你。”
傅霜苓则柔声带刚,关心急切的问道:“卿云,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这是个什么怪物?”
傅青岚一手擦掉唇角的鲜血,高声回应道:“阿姊放心,我没事,还有一会儿,就出来了。”
回话的同时,傅青岚也在观测这怪物的神态和身体结构,知它也在留心听外面的声音。傅青岚趁它分神,一剑甩出去,直中怪物眉心要害,伴随着一声撕裂般的怒吼,怪物的大头痛苦坠地,鲜血黏液直流进暗河。刹那间,怪物身体皱缩变小,一束火光照进来,众人立刻冲进来,势要大杀一场。不想,却只看到傅青岚使劲拔剑后,由于下盘不稳向后跌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的一幕。
傅敬淮看到她满身鲜血,狼狈不堪的样子,真觉得她应该不是一个女子。不过,还有一点,所有人都看到了另外神奇的一幕,被她斩杀的怪物尸体瞬间化作一团白雾,迎向着她的断剑,绕了几圈,然后,剑,断得更彻底了,几乎只剩下了手柄。
前者让众人惊叹不已,后者又让人捧腹大笑起来。喧哗间,剑又重新长了回来,而且这次的剑刃更锋利,质地更结实,剑柄上还现出了一条向上盘踞的蛟龙纹图案。
一时间,在场师兄弟无不羡慕她因祸得福捡得如此宝剑,全然忘记了刚才那一场惊险的打斗。然而令傅青岚最欣喜的是自己刚才的被震裂的内伤,全然不疼了。
赶路时,傅霜苓给它取名为蛟龙剑,可她觉得太俗气,便唤它‘怪鱼剑’,只因她觉得那怪物相貌丑陋非常,实在是不像一条龙,配不上阿姊取的那么好听的名字。
第三天,傅氏子弟到达姑苏时,已是傍晚时分,慕白涯是个知礼数的,知此时进山多有不适,便安排自家师弟妹在城内一客栈歇脚,待天次日一早进山。
姑苏秀美,园林俱茂,烟柳繁花,百姓安居乐业,市井昌盛,文人雅士居多,就算偶有些小偷小贼,也并不碍事。因为姑苏的一方之主凌氏,是不会允许作奸犯科者存在的。
话说傅青岚等人住入客栈,慕白涯就吩咐众人早些歇息,明日赶早。可傅青岚看到这清雅繁华又别具一格之地,心早就飞出去了,哪里还记得大师兄的叮铃。趁阿姊睡着,换了身墨绿衣裳,作男公子扮相,偷偷溜出门外,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转身,惊呼一声“啊~”被来者捂住嘴,“嘘嘘~~你再大声点,阿姊就该醒了。”
傅青岚被捂住的嘴,发出闷闷之声,“淮维?你吓死我了,走路也不出声,你是鬼啊!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干嘛?”
比傅青岚高出半个头的傅敬淮松手,放低声音道:“逮你啊!今天路过集市,看到姑苏这许多稀罕玩意时,你竟然不为所动,我就猜到,你今晚一定会耐不住性子偷跑出来的。”
傅青岚嘿嘿一笑,“嘿嘿~还是淮维最了解我。”
傅敬淮头一歪,“带上我,不然你哪都别去。”
傅青岚双眼向上鼓气,“你不会是?专门在此等我的吧!”
傅敬淮眼尾微挑,道:“你要这样说,我也不反驳。”
傅青岚正正衣冠,轻咳一声,“那就走吧,我可先说了,你可别拖我后腿。”
傅敬淮白了她一眼,对她这身墨绿色男儿打扮似乎习以为常,“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
二人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行至一家生意兴隆的酒肆铺子前,在门外吆喝揽客的店小二见二人面生,立刻上前热情招呼进店。
“二位小公子,看着不像本地人呐,是第一次来姑苏吗?”
傅青岚觉得没必要跟他多说什么,瞎编道:“是的,我爹这边有个亲戚,不日将过六十大寿,特随家父前来祝寿的。你们这有什么好酒好肉,推荐一二就都拿上来吧。”
店小二热情介绍,“那我就给二位推荐一下我们这的名酒‘浮仙酿’、局盐酥肉、柏枝烤鸭、醉翁鸡……保证二位公子满意。”
傅青岚满意点头,“好,那就全部都来一碟。”
傅敬淮眼睛一斜,“你吃得下这么多吗?也不怕被撑死。”
傅青岚道:“你不喝吃吗?”
傅敬淮白她一眼,不语。
“嘿嘿~说着玩的,小二,就来两壶你说的浮仙酿、醉翁鸡,再来盘花生米。”傅青岚对着小二点完菜,转过头向傅敬淮挑挑眉道:“这下可以了吧!”
酒是好酒就是不能贪杯,傅青岚一个人喝了两壶又加了两壶,兴许是为拾得宝剑而尽兴,亦或是这浮仙酿实在美味就想多吃几口,傅敬淮阻拦无效,只得鄙视的看着她,“酒量这般不堪,还如此不自量力。”
傅青岚在进门时就留意了一下四周,发现有一桌客人看起来不寻常。一个青衣少年人独坐了一桌,年岁大概就和大师兄一般,十七八岁的样子,桌上放了一壶酒,可酒盏却纹丝不动的倒扣在案,桌上横放着一把银剑,青衣少年微微侧头凝视着窗外,神情冷漠平淡,傅青岚推断这个少年定然不是来喝酒的,所以在选桌时特意选了这个少年的邻座。
喝多后的傅青岚,又自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摇摇晃晃起身就往邻桌晃去,说什么非要人家敬酒,若是换作寻常酒客定会回敬一二,可偏偏这桌客人并不爱酒,回绝了她的盛情,与其说是回绝,还不如说是无视。傅青岚借酒撒疯,强行把酒递到青衣少年嘴边,不想却被一臂挡下,酒杯就碎了。
店小二听到瓷器落地的声音立刻上前哀哭,“哎呀,二位公子,切勿动怒,有话好商量,拿我的酒杯撒什么气呀!”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异常喧哗,青衣少年依旧冷漠,从怀中掏出银钱,放置桌上,“这是酒钱,酒杯是他用的,找他赔你。”抽身便走。
傅青岚就觉得他太傲气了,心有不爽,想与他理论理论,便跟了出去。
由于傅青岚后来点了好多菜,喝了好多酒,又弄碎了一个酒杯,傅敬淮结账时便耽搁了一点时间,待出门追她,人影都找不见了 。
傅敬淮后来在人生地不熟的大街上找了许久,最终在一巷子的鸡笼堆里发现了她。
傅敬淮看着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傅青岚紧紧抱着一只鸡,呼睡在鸡笼里,看得他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叫她也无济于事,无奈,最后只得拉着她的两条腿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