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沉,院里橘色的椭形灯笼早已高高挂起。
厢房内,清风扇屏后,婀娜走出一位身形雍容华贵的妇人。
特意换了一身得体的紫色苏绫长裙,发间珠钗更是尽显当家主母的气派!
桂嬷嬷才刚撩开右侧珠帘,苏氏便瞧见女儿沐婉清刚进了屋。
一身水粉羽绫芙蓉花裙,发间银制的薄翼蝴蝶上还衔着富贵的粉色珍珠!
一步一莲花的进屋,规矩的给苏氏行礼请安,声音更是宛若黄莺,娇滴水灵,“女儿见过母亲!”
苏氏欢喜的一把拉过女儿坐下,柔声的笑道,“瞧瞧你这孩子,都入秋的夜了,怎么还穿这么单薄!”
话音未落,又转向身后的桂嬷嬷道,“去把老爷前几日送的那件披风拿来!”
“是。”桂嬷嬷立刻去一侧的柜子里拿。
许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实在娇弱,苏氏又忍不住责怪起了沐婉清身侧的丫鬟婆子,“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伺候小姐的,这入夜出门,也不知道给小姐带件厚实的外裳!”
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各个颤着身子告罪,“是奴婢们疏忽,还请大夫人责罚!”
见面前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沐婉清赶紧柔声劝道,“母亲,都是女儿不愿意穿,你就莫要罚她们了,要不然再让二弟他们看见了,又该笑我管不住下人了!”
苏氏嗔怪的点了一下沐婉清的鼻尖,轻声松了嘴,“也好,你如今大了,也是该在下人面前立立威望了!要不然以后嫁去婆家,当心被婆婆笑话!”
沐婉清小脸一红,清透白嫩的脸上霎那羞的很,“母亲净胡说,什么婆家!八字还没一撇了!”
苏氏知道自家女儿心仪七皇子,更清楚七皇子也是当今皇后最宠爱的幼子,若无意外,也是未来太子的唯一人选!
话说到这里,苏氏便也没再拂了自家女儿的面子,挥手让一众下人都起了身。
这时桂嬷嬷也拿了雪白绸缎的披风过来,上面绣着的正是绣品一绝的双面绣,栩栩如生的金鱼犹如活得一般在白色绸缎上荡漾。
沐婉清轻轻接过披风,细腻一摸,不禁一叹,“呀!这就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双面绣披风啊,果真不同凡响!”
轻轻翻过面,里头是朵朵芙蓉花开!
苏氏亲自给沐婉清穿戴好,又系紧了脖间的绸带。
沐婉清十分乖巧,瞥了一眼方才来时见着的院子里跪着的人,不禁就好奇问道,“听桂嬷嬷说,母亲是要带我去接祖母和大姐回家!”
苏氏不满的点了点头,“是啊,乡下来的祖孙俩,竟还摆起了架子!”
沐婉清觉着母亲苏氏情绪不太好,便出言安抚道,“她们不知好歹是她们的事,母亲却还是打算亲力亲为的去接,母亲如此心善,父亲知道了,定也是十分欢喜的!”
一说到相爷,苏氏的神情便柔了几分下来,“可不就是为了你爹嘛!要不然我堂堂一个相府夫人,哪会自降身份去接她们!”
沐婉清亲昵的挽着母亲苏氏出了屋,见着院里跪着的许嬷嬷几人,不禁就问道,“母亲为何如此兴师动众的罚人!”
瞧着搬进来的长条凳,还有那比胳膊还粗的木板,许嬷嬷几人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却被堵住了嘴,不能轻言半分!
苏氏都懒得理会她们,随意说道,“总得有人为那对祖孙的离开负责,要不然在你爹面前不好交差!”
闻言,沐婉清静静的点了点头,并没打算替许嬷嬷她们求情,哪怕如兰是她的人!
才刚走两步,又有一人被抓了来,正是巫医梅婆婆。
梅婆婆一脸气急,瞧着跪在地上的许嬷嬷更是气愤骂道,“你这短命鬼,怎得请我来这么一户人家!”
说完,又朝着苏氏呵斥道,“我劝夫人最好放了我,要不然可莫要怪老妇手下不留情了!”
桂嬷嬷直接上前就喝道,“放肆,你是哪里来的神棍,也敢在我家夫人面前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哼!”
音落,一阵香味传来,桂嬷嬷瞬间就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沐婉清更是吓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若不是苏氏扶着,只怕就要倒了下去!
瞧着众人似乎要再次扑上来,巫医梅婆婆正准备再出手,哪知却听见了几声响亮的拍掌声。
闻声看去,正是苏氏。
“你是巫医?”苏氏直接问道。
梅婆婆气的鼻子一哼,“是又如何?就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苏氏轻轻一笑,“既是巫医,自然本事厉害,我这里倒真有一个疑难杂症,若是巫医能替我解惑,自然会是府上的贵客!”
闻言,梅婆婆不屑的别过头去,并没答苏氏的话。
苏氏也不恼,轻轻松开沐婉清的手,从容走到梅婆婆身侧,附耳说了几句。
梅婆婆神情先是一紧,随后又自信散开,沙哑着喉咙,很是自信道,“这算什么疑难杂症,老妇自然可以治!”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苏氏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连忙就吩咐道,“来人,带梅婆婆去柳叶阁,派几个丫鬟去好生伺候着。”
梅婆婆知道自己得了苏氏的重视,便直接道,“不用麻烦了,许嬷嬷和如兰如菊这俩丫鬟就不错!”
苏氏一听,神情落了几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了许嬷嬷三人一眼,回道,“如兰如菊倒是可以跟着你,至于许嬷嬷...”
瞧着苏氏那不容置疑的摇头,梅婆婆知道,许嬷嬷的命今日是必须交代在这里了。
为此,梅婆婆也没再多言,好生谢过,便带着死里逃生,衣襟全都湿透的如兰如菊去了柳叶阁。
至于为何要救下,可不是因为梅婆婆心善,而是她需要有人死心塌地的为她做事,眼下的救命之恩岂能错过!
解决了梅婆婆的事,苏氏继续带着沐婉清离开了,独留下身后许嬷嬷凄惨的呜咽声!
金福客栈,京城最大的客栈。
门前屋檐下挂着一排写着福的纸竹灯笼,门前客源不断,街道上也正是热闹的好时候。
苏氏端坐在马车里,有些不耐的扶了扶额,眼里更是鄙夷道,“那丫头倒是一点也不亏待自己!”下马车前,瞬间转换了一张和气良善的笑脸。
母女俩依次在客栈前下了马车,虽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观看,苏氏却十分从容。
桂嬷嬷早就被梅婆婆弄醒,此时精神比之前瞧着更好。
先一步上前,便与门前柜台的掌柜道,“掌柜的,不知可有一对沐家祖孙在此!”
因着沐府管家一直跟着沐小五她们,自然清楚她们落脚在金福客栈。
那金福客栈的掌柜长得圆润,胖乎乎的捋了一把山羊胡,笑容憨态道,“有是有,不知您是?”
桂嬷嬷见状,立刻就笑道,“我是相府的嬷嬷,那住进来的沐家祖孙是我家老夫人和大小姐!”
一听到这里,不少人都侧耳过来,这京城啊,最不缺闲人爱八卦!
掌柜的一听是相府的人,立马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先是看了桂嬷嬷一眼,礼貌点了个头。
又瞧见身后两位衣品不凡的夫人与小姐,立刻就猜到这莫不是相府夫人和小姐。
立刻就笑容灿烂的近前了一步道,“原来是相府夫人啊,方才的确有一对祖孙来住店,就在天字号房,小的这就带您上去!”
苏氏含蓄一笑,领着沐婉清便跟着掌柜的上了楼。
随着侧目观看的闲人增多,桂嬷嬷便故意与身侧的丫鬟大声说道,“许嬷嬷这个刁奴竟然敢私自苛待老夫人与大小姐,真是白瞎了夫人对她这么多年的好!”
另一丫鬟听了,也是唉声道,“谁说不是了,听说是想让自己的侄子攀上大小姐,这才有了龌龊心思,竟然想偷摸的让老夫人与大小姐从侧门进!”
“这黑心肝的,就是想等事成了再趁机攀上大小姐,幸亏老夫人机警,直接带着大小姐住了客栈,这才没遭了许嬷嬷的奸计!”
众人听完这话,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桂嬷嬷眼睛一红,更是为苏氏委屈道,“就是委屈了我家夫人,怕是得平白被人说道几句!要是再冠上不孝的名头,只怕我家夫人也活不下去了!”
那丫鬟也跟着可怜道,“可不是嘛,夫人本就还病着,连今日郡主的花会都没去,哪曾想却被个刁奴给泼了脏水,还好夫人一得了消息,便立刻过来亲自接老夫人了,要不然...只怕明日的唾沫星子就得淹死我家夫人!”
两人说的如此忧可怜见的,让在场的人也都跟着嘀咕了几句。
“要我说这相府夫人也是倒霉,怎么就碰上这样养不熟的下人了!”
“什么倒霉!就是这相府夫人太心善了,若是平日里对那些下人严苛一点,哪个敢有这胆子!”
“谁说不是了,两家相府的夫人都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你没瞧见方才那和善柔弱的样子,哪会严苛下人啊,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主!”
桂嬷嬷两人一听风向已变,知道今日老夫人住进客栈的丑闻不会再怪到夫人头上,便满意的也跟着上了楼去。
沐小五并未在刘氏的屋里,此时她正听着冰清说着楼下听来的笑话。
闻言,沐小五一声冷笑,亲昵的摸了摸香囊里的娇娘,轻声道,“也是,这第一次见,还是不要太难看的好!”
冰清一愣,“那小姐是打算就按着那苏氏的意思这么说!”
沐小五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是啊,她特意来这里唱戏,我总得给个好彩头不是!”
“可是...她诋毁了您的清誉!”冰清不是很乐意的说道。
哪知沐小五却满不在意的说道,“清誉?说的也是,如此看来,在京城只怕是寻不到一门好亲事了,这样也好!”
冰清听不懂沐小五的话,沐小五却是心有打算,若是奶奶在京城过的不舒心,她正好借口带着奶奶回清平镇去。
因着外头张妈妈来叫门,沐小五随意的整理了一下裙摆,便开门跟着去了刘氏屋里。
一进屋,便觉着有两道眼光打量而来。
沐小五却罔若未见,亲昵的喊了刘氏一声,“奶奶。”便笑着走了过去。
刘氏慈爱的拉过沐小五的手拍了拍,一脸笑容的指了指面前的两位,“来,小五,你赶紧叫人,这位是你爹的续弦,也算是你的母亲,一旁的是你二妹!”
听到续弦二字,苏氏的指甲分明捏紧了一分,只是面上还是笑得和蔼。
“你便是小五吧,长得可真水灵,你们瞧,她们姊妹俩还真有些像!”
桂嬷嬷立刻就顺着苏氏的话接道,“可不就是像么,都长得像相爷!”
苏氏听着这话很是满意,连忙就将自己手上翠绿滴水的镯子戴在了沐小五的手腕上。
沐小五这十日一直在马车里,没怎么下地见光,倒是养的白皙了几分。
如玉的手腕虽不如沐婉清的娇嫩,可是瞧着也顺滑细腻,一点也不像乡下的村姑。
从沐小五进屋起,沐婉清的眼神就没从沐小五身上离开过。
瞧着模样有些不似她这么明媚,比她似乎更多了几分清雅的气质。
一身海棠红的长裙穿在身上竟一点也不俗气,这本是京城过季了的衣裙,没想到沐小五穿着还挺好看。
整个人清秀的就像一朵池塘里的睡莲,一点也不土气。
沐婉清也规矩的给沐小五见了一礼,身段柔软舒服,声音更是如黄莺般好听,“婉清见过大姐!”
沐小五乐呵的收下了苏氏给的翠绿镯子,虽然带着有些老气,可她不嫌弃。
此时更是笑得灿烂,乐呵呵的也装模作样的给苏氏跟沐婉清见礼,“小五见过母亲,见过妹妹,初来乍到,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妹妹若是不嫌弃,就将这个紫葫芦送你吧!”
说完,沐小五一把解开腰间的紫葫芦,递到了沐婉清的手上。
看着手里这不值钱的紫葫芦,沐婉清仍旧笑着谢谢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