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盘旋而下,不远处两盏石刻的莲花里正点着灯。
抬头凝眸,前方正是一座书房,黑色牌匾上,只刻了一个‘无’字。
屋檐下挂着两盏椭圆橘黄灯笼,下方还坠着大红的流苏铃铛。
阴风扫过,铃铛轻摇。
只是在此处听着铃铛声,却让沐小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青衣黑水在门前站定,并没有替沐小五推开书房大门。
沐小五见状,便知这是要让她一个人进去。
在大红漆门前站定,默默深吸一口气,这才抬手推门进去。
好大一幅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图。
远远望去,屋内正堂的莲花图在烛光的照映下,竟多了一丝生动。
似乎那摇晃的不是烛光,而是画里的朵朵白莲。
只是这细看一番,才看清画中养着白莲的竟然是一池血水。
这般一看就有点瘆人了,这白莲花也就美的有些惊悚了。
左侧半挂珠帘后,楚枭正俯首在书案前写着什么,依旧还是一身墨色淡纹黑袍,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
整个人都带着不可侵犯的威压,令人十分窒息。
沐小五见状,也不敢靠近,就站在半挂珠帘后。
扑通就跪在地上,垂头嗫喏道,“大人,您找我?”
楚枭微微抬眼,语气依旧冰冷,“起来吧,我说过会放你一条生路。”
闻言,沐小五这才松了一口气,生怕这厮还揪着之前弄昏他的事不放。
缓缓站起身,楚枭也将笔搁下。
起身来到窗边的软榻前,慵懒坐下,低沉吩咐道,“过来上药吧!”
沐小五赶紧点头,在身前的布袋里翻出一瓶止血消炎的药粉,便鼓着勇气撩开半挂珠帘走了过去。
看着楚枭已经有些结痂了的右脸,沐小五的动作十分轻柔,虽然如今伤口是可以愈合了,可是毕竟长时间的裂开,还是让伤口上的皮肤腐烂了一些。
如今要想恢复如初,等伤口愈合后,还得敷些生肌的药。
楚枭褪下上身的衣物,便闭目让沐小五上药,对这个小东西,他如今算是越来越满意了。
眼看药也上的差不多了,楚枭忽然说道,“你的医术不错,以后便留在鬼楼效力,只要你没二心,我绝不会为难你!”
话音刚落,沐小五手里的药瓶也啪的落在了地上。
脸色更是十分难看,猛地跪在地上,便求饶道,“大人...您不是说了会放我一条生路吗?怎么又让我留下?我不能留在这的,我得回去,我还有奶奶要照顾了...”
沐小五说的很着急,丝毫都没注意到楚枭周遭的气息已经变了。
楚枭缓缓睁开双眼,眉眼轻挑,一声冷哼,“你敢说不?”
沐小五慌张的抬头,又很快低下,语气也十分混乱,“不...不是,是...大人...您不是答应要放我一条生路吗?”
楚枭缓缓将衣服穿好,端坐在软榻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脚底跪着的女子。
寒声道,“我是答应放你一条生路,可是并没说让你离开鬼楼,小东西,你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音落,带着骨戒的右手,一把抓住了沐小五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任凭沐小五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一张小脸已经憋的通红,眼泪也不停落下,双手更是不停拍打,整个人都难受的不能呼吸,似乎下一瞬就要断气。
楚枭冷眼看着眼前的女子,没耐心的再次询问道,“我再问你一次,留还是不留?”
沐小五双手抓着楚枭的右手腕,满脸扭曲,眼里布满了泪水和血丝,可仍旧固执的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来,“不...”
楚枭听完,脸色阴沉,眸若寒冰,一把将沐小五甩了出去,撞在放有玉壶春瓶的长脚凳上。
凳倒,瓶碎。
沐小五也被摔的吐出一口血来。
书房外,黑水与黑凰都在门口候着,却无一人敢擅自闯入。
“来人!”随着楚枭一声怒喝,黑凰急忙开门,等候吩咐。
楚枭面目冰寒,盯着守在屋外的黑水,吩咐道,“拖下去,鞭笞二十,关进水牢。”
“是,属下遵命。”黑水恭敬领命,进屋将沐小五利落扛在肩上,便直接去了刑房。
书房里一片凌乱,楚枭眼神也更加森寒,对沐小五的拒绝更是恼怒不已,若不是顾念她治毒有功,他早就下杀手了。
刑房阴暗,刺鼻的腥臭味遍布都是,撕心裂肺的求饶声,触目惊心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一进来,沐小五就止不住的身子打颤,只觉得空气稀薄,呼吸十分难受。
被黑水扛着丢到地上,沐小五都来不及顾上自己,就被一颗滚来的眼珠吓得尖叫。
再抬头,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被吊在空中受罚。
那眼珠就是刚从这个男人眼里挖出来的,只是这男人喉咙处似乎被伤了,始终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却无法喊出来。
身上早已没了衣物,胸前也被割的能看见骨头,那把割肉的刀还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沐小五看着这一幕,一下就吐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吐,自己就被两个赤膊的壮汉架了起来,正巧就将她挂在那掉了眼珠的男子身边。
沐小五实在忍不住,吐了出来,一口污秽,全都流在了海棠红的百水裙上。
黑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脸色毫无波澜。
将沐小五绑好,一个壮汉便拿起带有倒刺的鞭子朝沐小五甩了过来。
一鞭子下去,沐小五只觉得背上的细肉都被翻转了,即使在想忍住不叫,也还是一头冷汗的喊了出来。
可沐小五依旧咬牙硬挺着,她知道无论如何,她这条命,鬼将军是不会食言拿走的。
如今只是受点折磨,她不怕,她也不能怕,因为她绝不能留下,她必须回去,家里还有奶奶在等着她回家了。
二十鞭笞完,沐小五也疼晕了过去。
其中一个赤膊壮汉手里的鞭子却没打算停下,眼里的狠辣让人看了都怕。
哪知这一鞭子却没有打在沐小五身上,而是被黑水抽出腰间软剑给劈成了两截。
黑水神色清冷,一字一句道,“主子说了,鞭笞二十,就只能二十,不能少也不能多。”
音落,软剑早已搭在了赤膊壮汉的脖子上。
赤膊壮汉吓得赶紧跪下求饶,眼里对黑水那是完全折服。
别看黑水是个女子,可她的武功却和主子的贴身护卫黑凤、黑凰一般上下,只因是女子,不受主子待见,这才一直外出办事。
黑水利落收回软剑,抱起沐小五,冷声道,“带路,去水牢。”
两个赤膊壮汉赶紧起身带路,心里确实犯起了嘀咕,这送来的丫头到底什么来头,又要鞭笞,又要送水牢,却又保护的紧。
一时倒是让这掌管刑房的两兄弟犯了难。
打开水牢大门,黑水四周看了一眼,便一个飞身将沐小五带至了水牢中央。
将人绑好放下,这才飞身离开。
将水牢大门关好后,两兄弟也不敢多待,还特意给守在门外的黑水搬了张椅子过来。
只是黑水并未坐下,依旧背着一只手,守在水牢前。
如此这般,这两兄弟也不敢开闸往水牢里放水蛇了,两人虽搞不清楚意图,可眼下不闻不问才是最好的。
只是方才被黑水差点抹了脖子的兄弟,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退下后,便急匆匆的去了别处。
刺骨的水将伤口泡的更疼了,借着门上透过来的薄弱火光。
沐小五总算将水牢看了个遍,四周就是个铁笼,水也漫住了她整个身子,只让她露了个头出来呼气。
此时身子被吊着,让她的胳膊已经酸的快没了知觉。
虽然她身上的伤口恢复的快,可现在的难受疼痛也是实打实的。
沐小五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这般被鬼将军折磨的日子还要多久,难不成她真的要留在鬼楼才行。
可是...她真的不愿啊。
她答应过奶奶,要一辈子陪着她,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
思绪飘远,忽然一阵‘嘶嘶’的声音传来,让沐小五快速回神,身子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个声音是...
沐小五惊得赶紧转着眼珠子四处查看。
猛地一滞,呼吸也停了下来。
隔着铁栏,外面一双偌大的红眼正恶狠狠的盯着她。
竟是...蛟蛇!
沐小五吓的不知如何是好,整个身子都不敢轻易动弹,虽然与蛟蛇中间隔着铁笼子。
可是蛟蛇的那冒着绿色毒液的獠牙可不是闹的,估计都不用使劲,就能将这铁栏杆给咬断。
蛟蛇偌大的蛇头在铁笼子外,不停游走,不时的便朝着沐小五吐出瘆人的红信子。
嘶嘶的声音,让沐小五都快神经衰弱了,蛟蛇这是发狠非要吃她了。
欲哭无泪,沐小五只好颤着音求饶道,“蛇大人,我身上真没肉,你吃下去估计都嫌咯牙...”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蛟蛇便更加焦躁了起来,似乎是反应太过激动。
吓人的红眼,竟然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沐小五听着那嘶嘶的声音,倒是听清楚了这蛟蛇的话,“啊...你果然能听懂我的话,呜呜呜呜...主人,你赶紧带我走吧...”
沐小五听着蛟蛇忽然的转变,自己也愣了半响。
没错,这便是沐小五第二个秘密,她能听懂动物的话,之前的灰狼会来救她,便是她求救喊来的。
只是这个秘密,沐小五也从未让人知晓过,她只想做个普通人,不想让别人把她当另类。
她虽然一直都伪装的很好,可是眼下却是没法在装下去了。
再装下去,只怕这蛟蛇是真得把她吃了。
听懂蛟蛇的话,沐小五这才鼓着胆子问道,“蛇大姐,我哪有本事带你走啊,你这么厉害,自己不能出去吗?”
蛟蛇收了戾气,委屈巴巴的将身子缠成一坨便便,哭诉道,“出不去啊,当初就是被这修建鬼楼的奇甲老祖给封在这儿的,除非我认主,要不然永远别想出去!你是不知道,我都有一百年没吃过欢喜堂的包子,喝过玉楼春的酒了。”
沐小五听的不禁汗颜,有些不确定道,“你出去就是为了吃包子喝酒?”
蛟蛇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那模样看着倒有些可怜。
沐小五想了想,忍不住道,“可是,我们清风镇没有欢喜堂和玉楼春,只有福林堂和来财酒楼的包子和酒还不错!”
蛟蛇蛇头一滞,似乎是抽搭着鼻子,哼哼唧唧道,“那欢喜堂和玉楼春在京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
说完,蛟蛇生怕沐小五不带她走,又委屈巴巴的补充道,“清风镇的也行,只要能让我出去,就是喝绿蚁酒,我也甘愿!”
说着好像还挺委屈似的。
沐小五无语的别过头,有些为难道,“那个...蛇大姐,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你看我自己还被绑着了,我哪有办法帮你逃走啊!”
蛟蛇神情一松,笑道,“别叫我蛇大姐,我虽然活了百年,可是按你们人类的年龄算起来,也才十五岁,你叫我娇娘就行了,至于你嘛,我能救你出来,只不过...呵呵...”
沐小五眼睛瞬间一亮,“你能救我出去?”
娇娘装着一副难办的样子道,“就算我能把你从这铁笼子里弄出来,你也逃不出鬼楼啊?除非...”
“除非什么?”沐小五急切追问道。
“除非你带我一块儿走!”
沐小五神色有些为难,“可是...你不是说你是被封在这里的,逃不出去吗?”
娇娘无语的翻了个蛇眼,“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只要我认主,就可以离开!”
“认主?”沐小五想了想,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你为何不跟这鬼楼的主人认主,那鬼将军可比我厉害吧!”
哪知娇娘一听到鬼将军三个字,浑身就像炸毛了一样,蛇皮一震。
“哼,楚枭那个狗东西,仗着自己武功高,对我那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不仅用武力压制让我听他的话,还天天给我喂人肉,我都快吃吐了...”
说着,娇娘还委屈的嘤嘤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