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跳动的烛火爆了个响,阎王一根金针刺向沐小五左手虎穴。
方才还在熟睡的沐小五立刻便坐醒了过来,瞧了自己左手上冒出的血珠一眼,没好气的瞥了阎王一眼道,“您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阎王手里还收着金针,神情稍稍一滞,语气稍带怀疑道,“你果真是故意吃完那掺有迷药的饭菜的?”
沐小五眉眼一挑,“要不然呢,能吃饱还能闭眼睡会儿,这送上门的好事,我为何拒绝!”
阎王被怼的一噎,这才明白主子方才为何说这丫头聪明了,看来是他先入为主,一叶障目了。
沐小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软榻上下来。
一起身便看见了桌上的青玉碗盏,里面盛放的正是半碗乌红的鲜血。
伸手一摸,碗盏竟然还有些余温,沐小五不禁问道,“将军来过?”
“是啊。”阎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箱药材,神色浅淡,“过来给你送药,顺便查验一下你的身份!”
沐小五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却并未对阎王的说辞有什么计较。
阎王盯着桌上的半碗血,蹙着眉心疑问道,“你这丫头医术颇有天赋,可有师承何门派?”
沐小五一边走到架子前往铜盆里净了净手,一边自然道,“倒是有个师父,但他不过是个游医,无门无派,当初教了我一年医术后,便又继续云游四海去了!”
“一年?你...竟然只习医了一年!”阎王不禁有些咋舌,“可你竟然能断出忘机,这种毒可不是一名游医能教你的!”
说完,阎王眼神也带着一丝审视。
沐小五擦干手,浅然一笑,“我可比我那便宜师傅厉害多了,我这一身本事都是看医书习来的,师父游历多年,身上有不少孤本,四年前离开清平镇时,便都留下给我了。”
从容说完,便扯下自己腰间布袋,拿出里面的一根银针开始测碗盏里的毒血。
阎王见沐小五说的如此自然,便也没再细问,转身便也去帮着处理药材。
只是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你的清单里似乎并没有压制忘机的药?”
沐小五正端着碗盏闻了闻味道,听见阎王这么一问,倒是认真的点头应道,“确实没有,这忘机用药可压不住。”
“那你靠什么?”阎王不禁好奇一问。
沐小五抽出一根银针在烛光里晃了晃,“师父曾经留过一本叫九天回转的金针疗法,里头便有过一种古老的金针之术,便是可以将体内的毒素封住,只是此法损耗极大,不论是对施针的人,还是下针的人都极其考验定力。”
“九天回转?”阎王眼睛分明起了一丝亮色,只是很快又压了下去,“这本书我倒是曾经听过,没想到竟然在你师父手里,不知...日后可否借老夫观摩一番?”
“这...”沐小五神色似乎有些为难,“那个...这本书不小心被我夜间秉读时,不小心沾了烛火,给烧了!”
沐小五自己说的也有些心虚,阎王更是哭丧一喊,“什么,给烧了?你...你知不知那可是一本价值连城的医书啊,你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沐小五见阎王胡子都气的吹起来了,瞧那阵势,恨不得提起手里的拐杖给她一棍子。
沐小五赶紧缓和,“老头子别气,那书虽然不在了,可是我都记下了,大不了到时我给你默几个厉害的金针之术给你!”
“当真?”阎王赶紧确认,生怕这么好的东西就错过了。
沐小五连忙点头,“当真,等我给将军解了毒,就默给你。”
阎王得了这份承诺,便也没再继续为难沐小五了,见沐小五不需要他帮忙,便佝偻着背去了寒殿。
方才主子曼珠沙华的毒又发作了,想来此时已经靠内力压制下去了,估摸这会儿正在冷泉里泡着。
他这会儿过去正好可以说说这丫头关于忘机之毒压制一事,如今这‘九天回转’的孤本已经没了,他可得好好跟主子说说,明日治疗,务必得让他也在跟前候着,这可是可以偷学金针手法的好时候。
再说,他也不光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这好歹明日他也能在跟前帮衬一把不是,更何况,有他在,也能盯着不让那丫头乱来,想来...主子应该是会答应的。
而偏殿正专心研究毒血的沐小五,见阎王总算离开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这真是为了说谎,连‘九天回转’的孤本都扯出来了,虽然她确实看过,可是却不是她师父给的。
若不是阎王不好糊弄,她也不至于扯这个谎。
想着到时随便写两个倒是能在阎王这里蒙混过关,只是明日治疗,那是一定不能让任何外人在跟前,就是黑凰也不行。
要不然...她就没办法用那个法子给那鬼将军压制忘机之毒了。
一想起要用那个法子,沐小五不禁伸手摸了摸发间黑不溜秋的簪子。
心里虽然有些抵触,可这是唯一能让治好鬼将军阴阳脸的办法。
不管如何,她都必须活着回去,她还有奶奶要照顾,她不能死!
寒殿里的楚枭,刚从冷泉出来,整个人都冷如冰霜。
此时听完阎王的话,没点头,也没摇头。
反倒是寒声道,“那副冰魄寒霜针可是在你那?”
阎王佝偻着背,恭敬回道,“在十八层冰室锁着。”
“嗯,待会儿给那小东西送去,明日让她用这副施针。”楚枭冷眼说完,便挥手让阎王退下。
阎王恭敬应下,直到出了寒殿,一张本就皮包骨的脸上,竟然硬挤出了一层褶皱。
他心里苦啊,那副冰魄寒霜针,他自己还一次没用过了,如今却要拱手送人了。
一想到这里,阎王心里便愈发苦了,怎么想,心里怎么不得劲,越想越觉得主子估摸是看上那小丫头了。
心里这么一想,那不如意的难受劲倒是好受了些。
偏殿,桌前,沐小五整个人都十分忙碌。
绑起的衣袖也褪到了胳膊肘,身前还围了一条天青色的布巾,瞧着倒像是从床帐上裁剪下来的。
阎王夹着宝盒进来时,那是一脸的晦气,虽心里不愿,可还是说明了来意。
沐小五此时正忙着配药,听到是鬼将军送来的一副金针,点头乐呵的收下,便也没再细问。
阎王见状,倒是没再打扰,毕竟如今,天大地大,都不如给主子治病最大。
不舍的放下宝盒,又不满的瞅了沐小五一眼,见她居然还没心没肺的跟自己傻笑,忍不住气呼呼的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沐小五一头雾水,也没闲工夫瞎想,如今她已经测出毒血的轻重,如今只需抓紧时间配好药才是。
为了能早些回家,她明日就要给那鬼将军治疗,所以她现在的时间十分紧迫,她得赶在天亮前配好。
夜幕缓缓打开,破晓的天边,渐渐泛白。
清晨露水湿黏,一辆还算气派的马车轻碾而过,压过的草根带着泥甩了一路。
进了清平镇,找了摆早摊的小哥问了路,便直奔山脚下的沐家而来。
那小哥听着问话人的口音,嘀咕着像是京城来的,也不知寻这沐家作甚?
正好奇着,便已经有赶集的商户来吃馄饨了。
小哥一忙,便把这事抛于脑后了。
禁地,鬼楼,偏殿。
沐小五放下做好的药丸,疲倦的捏了捏眉心。
烛台的红蜡已经见底,屋内光线也暗了下来。
这石洞之下,是座鬼楼,常年都不会有阳光照射进来。
唯一能看见日光的,只有寒殿的潭水雨帘。
将做好的药丸装好,起身伸了伸胳膊,活动活动身子骨。
身上关节咯吱一响,沐小五只觉得浑身都酸痛的很,想来是坐了一夜,身子骨有些受不住了。
打了个哈欠,便和衣在床上躺了下来,脚上绣鞋胡乱脱下,扯了一床藏青色的被褥过来,便夹在腿里酣睡了起来。
打起的呼噜声也一声比一声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汉子在打鼾。
楚枭睁眼,便是被这震耳的呼噜声给弄醒的,眉宇间更是带着一丝怒色。
此时他一头墨发披散,衣襟微敞,露出的胸肌若隐若现,白色寝衣下勾勒的身材线条分明。
冰床上铺了一层柔软的白狐狸毛毯,他赤脚踩在白玉石地板上,面色清冷,左脸是倾城公子世无双,右脸却是魑魅魍魉鬼见愁。
走下石阶,信步绕到一面刻有特殊图纹的石壁前。
抬手一挥,一股内力打进了石壁刻的秃鹰上,顿时本还闭目的秃鹰睁开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面前的石壁也缓缓朝两边移去,楚枭从容走了进去。
穿过打开的石门,里面竟然是沐小五所在的偏殿。
屋内满是药香,地上,桌上也都胡乱丢着各种药材。
而罪魁祸首此时正抱着一团锦被睡得香甜。
楚枭站在床前,盯着床榻上的女子,一双红琉璃的眼眸毫无温度。
只是不经意间一瞥,沐小五脖颈上的伤痕似乎又淡了些。
楚枭眼眸微抬,上前一步,手指分明,轻挑起沐小五的衣襟,想看看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这丫头的伤口恢复的异于常人。
手指才刚触碰到女子柔软的脖颈,一口热乎的口水便流了下来,好巧不巧流了楚枭一手。
楚枭眸色瞬间燃起,下一瞬,沐小五只觉得呼吸难受,一时喘不过气来。
憋红的一张小脸,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竟然又与鬼将军楚枭来了个四目相对。
只是此时楚枭是跪坐在沐小五身上,一只手掐着沐小五的脖子,十分暴怒,那神情似乎恨不得下一瞬就掐死她。
沐小五无辜的双脚乱蹬,一双小手更是拼命的想要掰开楚枭捏住自己脖子的手。
可惜她劲小,力气不够,实在不是面前鬼将军的对手。
沐小五难受的眼泪直落,实在不明白这鬼将军怎么忽然就要掐死她。
就在沐小五觉得自己今日怕是要死定时,偏殿大门忽地就被打开了,阎王气定神闲的走了进来,大着嗓子就道,“丫头,解药做的如何?何时可以开始...”
这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阎王自己就住了嘴,眼珠子更是要掉在地上了。
这眼前一幕,实在让他震惊不已,这从不与女人亲近的鬼楼楼主——鬼将军,此时竟然在沐小五这个黄毛丫头的床上。
两人的姿势还...如此...暧昧...
阎王赶紧请罪,急忙就退了下去,哪怕是拄着拐杖,也是脚下生风,极快的出了偏殿,还十分懂事的又将殿门关紧。
不仅如此,还特意守在门边,不让任何人进去伺候,就连黑凰也不行。
黑凰在寒殿没见着主子,这会儿又听见阎王说主子在沐小五这个女医这里,也跟着守在门边,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放了个爆竹,总算他家主子开窍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而被关在殿内的沐小五此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张小脸都快变成猪肝色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瞬就要嗝屁断气时,那双修长的手指忽地又松开了。
沐小五抱着脖子咳得直落泪,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动不动就捏她脖子想掐死她。
再一想到自己昨夜为他做了一晚上的药丸,心里就更加委屈。
倔强的扭过头,撅着嘴,也不说话。
只是眉眼在瞥见身前鬼将军敞开的衣襟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嘴上却是十分嫌弃的轻‘切’了一声。
楚枭眉目一皱,将自己沾了沐小五口水的手在沐小五腰间擦了擦,语气更是十分不耐道,“若不是看你还有用,你现在早就是个死人了。”
沐小五委屈巴巴的摸了摸自己还红肿的脖子,小心的替自己辩解道,“将军,我这为了给你配解药,熬了一晚上,你可是答应了不杀我的...再说了,我也没得罪您啊!”
楚枭冷冷一笑,“得罪?”将自己的左手递到了沐小五鼻翼下,顿时就能闻到一股臭味。
沐小五柳眉一歪,十分不解,只觉得这味道确实不好闻。
楚枭冷哼一声,并不解释,只是忍了忍心中的怒气,回了寒殿。
而被掐醒了的沐小五抱着自己的枕头,总算松了口气,只是这枕头上的味道...
沐小五顿时了然,原来是自己流口水了,还不小心流到了鬼将军的手上。
一想到这个真相,沐小五瞌睡都给吓跑了,心想难怪方才他那么生气,原来症结在这儿啊...
只是...鬼将军为何会在她的房间,还在她床上了...
沐小五一时想不明白,还以为是这鬼将军发春了,想要对她图谋不轨,另有所图。
一把抱紧自己后,便觉得自己的‘美色’果然是一种罪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