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安叹了一口气,“村民宁愿赶去围观,都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他们有的人的心理是看客的心理,有的人觉得一个平常懦弱的人不可能敢杀人,有的人觉得总有人去阻止,但最后谁也没有去阻止,有的人火上浇油,有的人借给了凶手凶器。
每个人看似没有直接参与杀人,却又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到最后那条狗死没死,到底是不是被流浪汉吃了,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凶手要在熟人社会证明自己是个不好欺负的人。”
赵耀想了一下,“你是觉得一切发生得非常荒诞。
你有万般情绪,你甚至无法责备谁。
看似非常简单的凶杀案,但它无比复杂。
其实这就是恶之平庸。
集体无意识下的冷漠和失语,形成了恶之平庸。
恶之平庸是汉娜阿伦特提出的。
她说,当一个恶行的链条足够长,长到看不到全貌,每个环节上的人都觉得自己足够无辜。”
题安说:“以前觉得一句话很俗,现在深有感触。雪崩时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赵耀说:“就像没有一滴雨水觉得自己造成了洪水。
但每一滴都有汹涌的杀意。
这种杀意叫漠然。”
题安说:“他们报警,是因为一是尸体处理了,怕遭恶鬼缠身,二是晦气。让警察来收拾烂摊子。
就连他们帮着凶手逃跑,对着警察做伪证,在法院外用民意试图干扰司法的时候,心中都没有一丝善恶评判和法律意识。
他们帮凶手,只是因为他是乡里乡亲的,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他们不觉得他违法,他们不觉得自己违法。”
赵耀说:“文明社会里,多的是见不得光的角落,大多数人生活的环境,因为见不到这样的角落,而质疑这些角落。
但这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我们社会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暗疾。无法消解。
承认它,正视它。
理想和现实之间,不变的是跋涉。
善良和正义不是自然孕育的,而是争取斗争来的,你已经在战斗了。”
这天夜里,跪了挺久的果洼村村民们揉着发肿的膝盖,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家乡。
他们发现二戈子家的大黄狗摇着尾巴回来了,身后跟着一条母狗和一堆小狗崽子。
有人向狗扔了一块石头,“没良心的畜生,你主人因为你丧了命!”
很快,每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他们怀着美好的心态,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与此事有关心里闪过一丝愧疚的人,或早或晚都已经原谅了自己。
进入深夜,一户一户的灯都熄了。
果洼村一夜好眠,静静的,低低的,和别处的山一样。
隐入了黑暗中的尘烟。
——
熟睡中的女人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是车牌021黑色起亚车的车主吗?”
女人迷迷糊糊地回答,“是。”
男人说:“你停车停的太不是地方了,挡了我的车,我要着急用车,麻烦你下来挪下车。”
女人没当成回事,似梦非梦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女人不耐烦地拿起了手机看了一下,还是那个手机号打来的。
她坐起来,清醒了一下。
才想到最近小区门口挖路,车子回不了小区,只能停在对面的一条巷子里。
小区的车全堆在了那条巷子,导致了车堵车。
但半夜三更的,谁要用车子,真是讨厌!
她暗暗咒骂了一声。
但不高兴归不高兴,她想到如果有人半夜生病要用车,自己没有挪车,出了事也负不起责任。
于是她下床从衣架上拿了一件外套披上,用皮筋简单扎了一下头发,从门口的挂钩上拿了车钥匙和家门钥匙,穿着拖鞋走下了楼。
还没走到自己车跟前,女人听到身后似有面包车车门划开的声音。
没等她尖叫出声,她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中。
几天后,有人报警。
报警的人是女人的朋友。
二人相约第二天一起去舞蹈队。
谁知朋友到了约定的时候等在自己家门口,没有等到女人来接自己。
她给女人打电话,女人手机关机了。
她打了个车赶到了女人家,敲门没人应。
她回到了自己家,怎么想都不对。
给女人打了无数个电话都联系不上。
她发觉事情蹊跷,找了个开锁师傅就撬开了女人家的门。
她看到了女人家拉着的窗帘和床上盖过的毛巾被。
客厅的空调还开着恒温风。
朋友遂打电话报警。
派出所民警问这位朋友,“你的朋友年龄,性别,姓名。”
朋友说:“艾琳,58岁,女。”
民警问:“除了家,艾琳还可能去什么地方?她有家庭吗?有没有孩子?”
朋友说:“她前夫和一个女人鬼混被她发现了,她离婚有二十年了。
她也从此不相信男人了,一直自己一个人过,没有孩子。”
民警查了艾琳小区门口的监控,发现她昨天半夜披着一件外套,穿着拖鞋走出了小区。
走出小区后再没有回到小区的监控记录。
小区外面道路正在施工,周围几条路几个巷子也没有监控。
民警找了艾琳可能藏身的所有地方,一无所获。
一个大活人就在午夜时分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派出所民警将艾琳失踪案在一个星期后上报给了刑警队。
题安和肖鸣来到了艾琳家。
题安走进家门之后,首先看到了门口一个显眼的挂钩。
他说:“艾琳失踪前拿走了这个挂钩上的东西。
这个挂钩上一般来说挂的可能是家门钥匙和车钥匙。肖鸣,你去查一下,艾琳有车吗?”
肖鸣去查了之后告诉题安,“队长,艾琳确实有辆车。是黑色的起亚车。”
题安说:“我刚才找了艾琳家,没有发现车钥匙,说明她离开的时候,拿了车钥匙和家门钥匙,而她并没有换鞋,而是穿着拖鞋下了楼。
说明她去去就回。
她可能干什么去呢?”
题安看了看挂钩,“她会不会是去挪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