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安看到安雄蹲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他拿出一根,递给题安。
题安摆手说不会。
安雄拿出打火机,打了几次都因为手抖没有打着火。
题安上前帮他按下打火机点火按钮。
题安说:“你刚刚咒骂杀千刀的。
你有怀疑的人吗?”
安雄摇头,“没有。我在骂杀我儿子的人。”
题安不忍心将兜里的安东东的遗照给安雄看。
题安说:“你生活中有没有结怨的人?”
安雄说:“没有。我们老实巴交汗摔八瓣干苦力的,哪轮着我们去得罪人。
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题安问:“现在你将安东东失踪前后的事情仔细回忆一下告诉我,我需要线索才能去找凶手。”
安雄苦笑一声,“我儿子已经死了。说了又能怎么样?抓到凶手又能怎么样?”
题安说:“我知道孩子的死对你,对你爱人的打击很大,但是法律对人是公平的,我可以承诺你,会将这个案子查下去。
你一定要有信心,相信我们,相信法律。
如果现在放弃,怎么告慰孩子的在天之灵?”
安雄沉默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如果我和我老婆不追究,这件事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题安说:“如果是自诉案件你们有权撤销,但这个案子是公诉案,想要撤案要符合一定的条件。”
安雄说:“我们是孩子的父母,我们说了不算是吧?”
题安说:“因为我们在尸检过程中发现有刑事犯罪可能。
所以目前来看,不属于情节轻微,危害不大可撤销的案件。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不愿意将这件事一查到底吗?”
安雄抬头,看着题安说:“我老婆怀孕了。”
题安离开工地的时候,看到安雄又戴上手套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
工地尘土飞扬,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身影。
题安的心情很复杂。
他知道安雄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他的妻子怀孕了。
孩子已经遇害的消息,对于孩子母亲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如果情绪过于激动,肚子里的孩子受到影响,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安雄只给题安提供了一条线索。
那就是安雄一家三口住在工地的集装箱宿舍,安雄和妻子干活的时候,孩子就在工地上玩。
安东东失踪的地点,就在工地。
事后安雄夫妻问过工友,他们没有印象,也没有见过什么人抱了孩子。
单凭这条线索,寻找带走孩子的人困难重重。
工地周围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
最近路口的监控也过了保存期。
这天,局里开会,经侦部门向局长报告了一起骗保案。
经侦队长说:“保险公司对嫌疑人骗保的怀疑,源于一次保险公司调查员偶然的同学聚会。
保险公司调查员同学聚会的时候,了解到同学也是干保险的,不过是在不同的保险公司。
两人在叙旧喝多之后开始交流业务。
这么一交流,他们发现有一个人前后四年在不同的、异地的保险公司,投过同一种人身意外险。
保单共计两万元,理赔金额共计四十万。
保监会为了避免杀人骗保的悲剧,所以规定十周岁以下儿童意外身故的理赔金额不得超过二十万元的标准。
这个人拿的是最高理赔上限金额。
这个安雄......”
题安震惊,连忙问经侦队长,“你说谁?”
经侦队长说:“安雄。
他先后几年为两个孩子买了人身意外险,一死一残。共理赔四十万。”
题安问:“你说一下身份证号,我看和我正在调查的案件是不是同一个安雄。”
经侦队长找资料递给题安。
同一个安雄。
七年前,安雄的第一个孩子在工地玩耍,翻斗车司机视觉盲区开动车子,孩子被碾压身亡。
三年前,安雄的第二个孩子同样是在工地玩耍,土方车司机视觉盲区开动车子,孩子被撞身残。
两个保险公司根据死亡和伤残程度,都按时支付了最高意外伤残赔偿金。
题安眼睛看向理赔时间。
安雄夫妻先后拿到四十万理赔金在安东东出生之前。
那么安东东在因为早产需要住ICU的时候,他们又何来条件不好,无力支付孩子的费用之说?
经侦队长说:“保险调查员虽觉得可疑,但他找不到证据。
报案之后,我们暗中先调查了一下。
发现确实有可疑之处。
安雄夫妻有赌博恶习,四十万理赔金并没有用在第二个孩子的治疗复健上,而是还了一部分高利息的高铸债台。
他们有用孩子骗保的主观动机。”
题安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脑中闪现了两个片段。
一个是妇产科医生的话,安东东的妈妈在怀胎九月从未做过产检。
对自己孩子负责的母亲,怎么会不按时产检,排查孩子患病的可能?
还有一个是安雄的话。他说不想追查杀害安东东的凶手,问能不能撤案。
也许,他的妻子怀孕只是他的借口。
题安再一次来到了工地上的集装箱宿舍。
门没锁。
题安拉开门,屋里浑浊的味道直冲鼻子。
题安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孩子身上盖着一个破脏毯子。
题安走了过去。
越靠近那张床,排泄物的味道越浓烈。
题安看到孩子枕头旁边有一个啃了半个的月饼,还放着一个脏兮兮的不锈钢盆。
孩子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
题安轻声说:“打扰你睡觉了小朋友,你是安北北吗?”
孩子没回答,他瞪着一双大眼睛仔细端详着题安。
题安拉了一个椅子坐在床边。
他问:“你是安北北吗?”
这次孩子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的嘴唇干裂出血。
题安问:“你想要喝点水吗?”
孩子艰难地转动脖子,由于无法掌握平衡,他的整张脸都浸到了枕头边的不锈钢盆里。
他伸出舌头在水盆里舔了两下,然后呛咳了几声。
题安起身连忙寻找屋里的勺子和杯子。
他晃暖瓶,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