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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黑暗月光(1 / 1)


堂姐站起来,踮起脚尖将手高高地举起,脸上带着倔强的笑容,“对!让他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女孩也能顶天立地。”

哈哈哈哈。两个女孩将手拱成喇叭状,对着空旷的山谷喊道:“顶天立地!女孩万岁!”

山谷回应,“女孩万岁......万岁......岁......岁......”

这天奇奇和堂姐在河边的树荫下跳皮筋,帮她们架着皮筋的,一边是老槐树,一边是奶奶家的大黄狗。

大黄狗忠心耿耿地为两个女孩撑着皮筋,嘴里发出哈哈哈的散热的喘气声。

花香阵阵,蛙鼓脆亮,蝉鸣不倦......这是奇奇童年中的最后一个安谧静美无忧无虑的下午。

天色暗沉了下来。

奇奇听到了奶奶远远的呼喊声。

堂姐对奇奇说:“奶奶喊我们吃晚饭。我们回去吧。”

奇奇说:“可是我还带了棉花棒,我们还没有抓蝈蝈呢。”

堂姐收好皮筋,放在大黄嘴里让它咬着,拍拍它的脑袋,“大黄,去。

你是先遣部队,先回去送皮筋,告诉奶奶我们一会就回去了。”

大黄领命,摇着尾巴朝家的方向奔去。

堂姐和奇奇绕了远路,因为有一条路的草丛里有很多蝈蝈。

奇奇学蝈蝈叫惟妙惟肖,她一叫,不明所以的蝈蝈宣告自己的领地,也跟着叫。

堂姐就拿着棉花棍子去粘蝈蝈。

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几乎忘了时间。

还是堂姐反应过来,“不好,奶奶刚才就叫我们吃饭了。

天已经快黑了,我们绕了远道,要赶紧回家。

风吹过来了,云很低,还有雷声,要下雨了!”

两个人匆匆忙忙提着竹笼就往家走。

盛夏的雨说下就下,猛然间,一声焦雷当空炸开,雨点霹雳啪啦从天而降。

堂姐带着奇奇躲进了一个破庙避雨。

跟她们一起避雨的,还有一个村里的屠夫。

他醉醺醺地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半眯着,眼神贼溜溜地在姐妹俩身上打量,先是搭话,见她们不搭理自己,开始借着酒劲出言不逊。

奇奇的心跳得比鼓点还要快。

她躲在姐姐身后。

姐姐的身躯小小的,但此刻她成了一个屏障,将屠夫的污言秽语和奇奇分了开来。

庙很小,屠夫动手动脚。

姐姐拉着奇奇跑,奇奇却被屠夫一把抓住了袖子。

已经跑出门的姐姐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了屠夫的手臂。

姐姐被屠夫一个嘴巴子打倒在地。

奇奇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脚底生了钉子,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姐姐一把将奇奇推出门外,她冲着奇奇喊:“快跑啊!去喊人!”

奇奇跌倒之后爬了起来,她看到屠夫的脏手抓住姐姐的头发把她拽回了庙里。

奇奇光着脚在雨中奔跑,她也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嘴里呢喃着:“救命......救命......谁能救救我的姐姐......”

奇奇跌跌撞撞地一路跑回了家里。

她将门反锁上,钻进了被子里,不断地发着抖。

十几岁的孩子并非什么都不懂。

她知道一切都晚了。

爷爷奶奶来敲门,问奇奇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只有一个人回来。

奇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小时以后,姐姐回来了,晕倒在了院子里。

当天夜里姐姐开始浑身发抖,发起了高烧。

姐姐连着烧了四天,吃什么退烧药都不管用。

爷爷奶奶托村里人将姐姐送到了镇医院。

烧退了,姐姐得了癔症。

整日胡言乱语,疯疯癫癫。

村里的神婆说,姐姐这是丢了魂。

叫了几次魂,姐姐依旧不见好。

神婆说没用了,她的魂已经被小鬼摄了去。

谁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除了奇奇。

有一次奇奇拉着姐姐,在路上遇到了那个屠夫。

屠夫要将姐姐再一次拖进高粱地。

屠夫凑近奇奇,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连你也做了。”

奇奇怕极了......她缓缓松开了姐姐的手。

大黄拼了命地冲进高粱地撕咬着屠夫。

屠夫被大黄咬伤,骂骂咧咧地走了。

从此以后温顺的大黄,看到奇奇的眼神变了,它经常红着眼睛,龇牙咧嘴冲着奇奇狂吠。

咬伤了奇奇之后,大黄被当成狂犬病处理掉了。

它死前死死地盯着奇奇,嘴里不断地呜咽着。

奇奇每当下定决心想要开口的时候,嗓子就像是被谁擒住一般。

她看着姐姐的样子,自责懊恼让她喘不上来气。

她想到了逃避。

奇奇回城打了狂犬疫苗之后,再没有回到乡下。

后来的事情,奇奇都是通过爸爸妈妈谈论里知道的。

姐姐的死讯传来,爸爸妈妈语气沉重地讨论起姐姐的死因。

妈妈说,人一旦疯疯癫癫言行无状,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只有奇奇知道,不是意外,姐姐是自己离开的。

她跳下去的河,叫呜哇河。

为什么叫呜哇河。

呜哇发声像是婴儿的哭声。

听村子里老人说,这条河曾经是抛弃孩子,尤其是女婴的河。

溺水的孩子肺里会很快涌入河水,并不会发出呜哇的声音。

但有人分明在午夜时分,听到这条河流淌的水声中间,掺杂着呜哇呜哇绝望无助的哭声。

以前的人们想用残忍的方式虐杀女婴,好震慑女婴的亡魂,让她不敢再投胎到自己家。

溺水是他们能想到悄无声息又最残酷的死法。

也是姐姐选择的死法。

她想震慑告诫自己的亡魂,人间很苦,再也不要来了。

姐姐死后,逃避成了奇奇痛苦的挡箭牌。

她无法自我救赎,她无法从容地生活。

她不配快乐,不配幸福。

她无法假装一个生命的离去,跟自己毫无关系。

她无法原谅那一刻放开的手。

她无法原谅始终紧闭着的口。

她对自己的自我厌弃自我谴责无法消解。

她用不原谅自己的方式来纪念缅怀着那个曾经陪着她度过童年的姐姐。

她目睹了一个苦命女孩悲惨短暂的一生,她形成了创伤反射。

女人等于痛苦。

她恐惧男人,恐惧到极致,于是她让自己成为了恐惧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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