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安想了想赵耀的话,觉得有道理。
他让赵耀继续说。
赵耀说:“其次,恋物癖的前提是性冲动和性安慰。
可是他的病例里面,根本没有提到他对这个娃娃的性反应。
他对娃娃的尊重,是对一个人的反应。
是人不是物,何谈恋物。
在医院刚开始没收了他的娃娃之后,他依然能用身边柔软的东西制造出娃娃。
在著名恒河猴试验里,小猴子更喜欢不能提供食物,但能提供温暖感觉的绒布妈妈,而不是能提供食物的铁丝妈妈。
说明人类原始的情感连接,到后来的情感依赖,是通过柔软的接触来建立的。
柔软,他用了柔软的材料,来维系他从申曼身上得到的温暖。
他从娃娃身上得到的安慰,不是性而是情。
娃娃身上倾注转移投射的是他对一个人的感情。
过度思念这是心理疾病,俗称相思病。
学名有点可爱,叫精神感官歇斯底里毛细穿梭杆菌吐鲁西斯症候群。
这种病需要的是心理疏导治疗,而非厌恶治疗。”
题安问:“按你的分析,他没有妄想。
他说的他和申曼在上大学前就互相喜欢是事实。
可是为什么申曼会离开他?
还有,我们了解到的部分,是他单相思申曼,屡次表白被拒。
他们没有公开的男女朋友关系。
做过笔录的人都可以证实。”
赵耀顿了顿,“你有没有发现娃娃有特别的一个地方。”
题安问:“哪里特别?”
赵耀说:“他为娃娃做了内衣。
是那种不可拆卸的,缝的死死的内衣。
内衣投射的是对性的保护。
他对娃娃的情感,不是性的冲动,而是性的保护。
是保护不是占有。”
题安重复最后栗木说的话,“湛蓝清澈的天空和霉点斑斑的天花板是两个世界。
青葱芳香的草地和起球肮脏的地毯是两个世界。
你是说......他们本应该在一起的,结果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成为了两个世界?
而这件事,和性有关?”
赵耀说:“是。
天空和草地。自然,爱情,自由。
天花板和地毯。房间,性爱,禁锢。
修饰词,湛蓝清澈到斑斑霉点。
青葱芳香到起球肮脏。
两个世界间裂开了条缝,申曼视它为鸿沟,她觉得自己堕入了另一个万劫不复的世界。
申曼遭受了性侵犯。”
题安诧然,“性侵犯?”
赵耀说:“是的,从娃娃身上我能看出,申曼被栗木以外的人性侵犯。
申曼觉得自己‘脏了’,配不上栗木的感情,所以他们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申曼屡次拒绝栗木,栗木不明所以,一直守在申曼身边。
栗木终于发现了申曼离开自己的原因,他于是想找出那个伤害申曼的人。
也许一无所获,也许有蛛丝马迹。
但真相大白之前,申曼就失踪了。
栗木是个脆弱的人,爱的人失踪,足够摧毁他。
他的精神状态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调查。”
题安觉得赵耀的话有道理,可是他看了那么多言之凿凿的笔录。
题安对赵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怎么解释申曼室友的笔录呢。
在申曼室友的描述中,栗木简直是个疯子。
偷窥、跟踪、调查,具有非常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赵耀说:“痴情和偏执,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是难以区分的。
栗木对性侵者的调查,很可能被不知道真相的室友,解读为对申曼的控制。
栗木对申曼的保护,很可能被解读为跟踪偷窥。
栗木对申曼的表白,申曼有苦难言,只能一次一次拒绝,很可能被解读为纠缠。
还有,你能肯定室友的话,没有加工的成分吗?”
题安说:“有视频笔录过程,你帮我看看她的微表情反映的心理?”
赵耀言简意赅:“发过来。”
几分钟后赵耀将电话打了过来,“室友在描述的,是她所认为的事实,她没有撒谎表现,但有认知偏差表现。
还有,室友对栗木有好感。
她将这种嫉妒的情感加工,将爱而不得的人,描述成了一个不堪的变态。
她在说到栗木这个名字时,不自觉地瞳孔发生了变化。”
题安说:“瞳孔能看出对一个人的情感?”
赵耀说:“有人因为精通瞳孔和情感的投射关系,在赌场赢了千万身家。
真真的真事。”
题安说:“懂了。
学好心理学,走遍全天下。”
赵耀说:“栗木应该也是申曼的初恋。
申曼是怀着憧憬来到这个地方的。
她梦想中和爱的男孩的蓝天草地,被人硬生生地用一道窗帘隔了开来。
屋外的一切青春的生机和她没有了关系。
她在一个房间里,看到了霉点斑斑的天花板和起球肮脏的地毯。
这些是她爱情幻想的终结。
也是和栗木关系的终结。”
题安三天以后,收到了汪洋转交他的常平调查资料。
资料里面的东西,验证了赵耀和题安的猜想。
常平当时通过大量调查发现,栗木不是侵害者。
他将栗木的资料,做了整理收集了起来。
但从资料题安可以看出来,常平没能继续调查,他那个时间点应该被迫离开了刑警队。
题安将这些陈年资料摊开在写字台上。
其中一个租房信息,引起了题安的注意。
申曼的室友说,申曼失踪那天是要去租房的。
题安立刻按照租房信息上的地址找去。
这个世界冥冥中是有一定的天意的。
房东竟然保留着所有租客的租房记录和水电收据。
房东说:“警察同志不好意思见笑了。
我家的房子比较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每一个租客的信息,这么多年都记着呢。”
题安说:“您的这个习惯,真是个好习惯。”
题安给房东说了申曼的信息,请她查一下。
房东手指蘸着唾沫,一页一页地翻着自己的陈年旧账。
房东说:“警察同志,没有您说的申曼这个人。
她确实没有在我这里租过房子。”
题安说:“麻烦大姐你再找找,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