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中,昏暗暗一片,清晰可见对面铁笼里一具灰白色骨头架子,上面还残留着生锈的脚套, 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眼眶充满恐惧与凄凉。
“我是无辜的啊。”不是说请去喝茶吗,为什么直接被关进牢房。
真是躺着也中枪。
秋子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她懒散的靠坐在冰冷的石墙边,伸出右手举过头顶,只见上方窄窄的窗口透出一两点滚烫的骄阳。
余光中不经意的飘向另一边调息打坐的男子,谁知正对上了他的眼神,清亮又儒雅的瞳孔带着些许歉意。
“是我连累你了。”
“嗯,那打算怎么弥补你的过错?”说着她身体往后靠了靠,平淡的嗓音跳跃着戏谑之意。
“不如我问你几个问题吧,你要如实招来,这样我们两清了。”
流清风显然一怔,目光落在少年秀美的脸庞上,他个头较一般成人而言并不算高,纤长紧密的羽睫卷翘,眉眼处弯弯似含了多情。
一袭红衣更是添了几分潇洒随性的姿态,只需轻轻一笑,便自带一股风流倜傥。
秋子箐抿了唇,睫毛微微一颤,目光轻晃而过,她意味深长的开口道,“你叫流清风是吧?是镜月殿的人。”后面几个字眼似乎咬的重了几分。
“嗯。”他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那漠无崖呢?认识吗。”她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看似无意实则眸色中隐藏了不为人知的情绪。
听到这,流清风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他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只是殿堂正在追杀的一个魔头。”
“这个我知道。”见她翘着二郎腿,一手撑于脑后,另一手托着腮,目光赤裸的盯着他试探着。“那你们为什么要追杀他。”
那个男人可不像是会滥杀无辜。
牢里安静下来。
“这世间所有的魔,本就不该存在。”
轻描淡写的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情,流清风一贯温雅的眉头此刻却显得无比凝重。
“可它确确实实存在了,但消灭的完吗?”她望着男子认真的脸庞,眼底染上一抹自嘲,了然开口,“即便是天道,也容不下入魔者。”
“凡人成仙或成魔,都是为了提升自我,既然目的一样,为什么要扼杀另一条道路。”
流清风拧紧眉头,清冷的目光重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透着疏离,不解与厌恶,肃然道,“对于无恶不作,肆意妄为,自私自利的魔,目的不可能一样。”
“呵呵,不一样?”她发出一声讥笑,轻缓而又锋利,像是对这三个字嗤之以鼻,“是看不见,还是在假装诚实。”
“况且你们修仙之人,最爱表里不一了,某些干着禽兽不如的陋事,却站在正义的最高点,站在阳光下,对角落里的魔进行审判。”
在太华宗那晚坠崖,禾奶奶与小苗子无辜的生命,都是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
那一刻,时间恍惚静止。
然而一个小细节却让流清风记住了,他怔住凝视半晌,心中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也许是初醒,是困惑和反复斟酌。
这么多年,他的初衷就是为了剿灭魔而加入镜月殿,让世人过上安定的日子,从未思考过这方面。
虽然凡人分好坏,但不管成魔还是成仙,就如她说的一般,也许大家都是一样的。
不过那句你们修仙之人……
流清风微眯双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而微妙。
“咕噜咕噜……”这时某人的小肚子不争气的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抗议声”。
秋子箐立马侧过身去,她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狭促至极的动作按住腹部,躬起身子,把整张脸盖的严严实实。
“我有灵食丹,你需要吗?”身旁传出一声浅浅的轻笑,眉眼间多了几分惬意。
“不要,那个不好吃。”一口进去什么味道都没有。她把头埋着低低的,闷着声讲出来,总觉得带着些甜绵绵的音调。
“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被关到这个鬼地方。”更不会饿着肚子。秋子箐嘟嘟囔囔着,语气显得不满极了。
重要的是,她的那枚灰蛋也不见了。
流清风有点无措的站在她身旁,突然一时间没理由的失笑一声,惹得秋子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像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他目光下敛,对眼前的少年起了好奇,内心升起一种微妙的温柔,可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在聊什么小秘密呢?让我也听听。”只见凤千羽隔着铁笼,紫眸划过一道瞬息而逝的狭光,笑意盈盈的望向秋子箐的方向。
这时一个随从打开了牢门。
“你到底想如何。”流清风直白不讳的望着他,身体微微向前,拦住了他的视线,从容淡定道,“那东西不在我身上。”
“本座早就了解,你们那晚起了分歧。”他玩味一笑,目光渗过流清风透着几分霸气,落于蹲在地上的红衣少年,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话,“告诉你吧,烈泊二人到现在都生死不明呢。”
“神之图,也不知去向。”
流清风无声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剑眉一敛,心思下沉,却没有说出任何话。
“别紧张,只不过请你们喝茶而已。”
依旧是那一副丝毫不容拒绝姿态,妖艳又闪着邪恶的光芒。
只见一座风亭水榭映在翠郁之中,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池边竹林轻轻摇晃,完全不符合气场的面具随从,还有到处可以见奇形怪状的魔宠。
这场景怎么组合在一起都很奇怪好吧。
秋子箐一边啃着猪蹄一边打量着四周,但正前方一道强烈的视线,却怎么也忽略不了,那个诡异又妖媚的男人。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盯着她看。
总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凉嗖嗖的,搞得吃饭都不觉得香了。
“味道如何?”凤千羽斜坐于榻上,两边的丝帐被风掀起,他面色如雪,嫣红带笑的唇角,如同一片火红的彼岸花,引诱着诉不清的致命感。
流清风坐在席位上,也只抿了抿口茶,饭菜原原本本的丝毫未动。
他早已辟谷多年,养成了习惯自然对这些了无食欲。
“还不错。”秋子箐本就饿着肚子,虽一直被某人注视着吃饭,但不能苦了自己,尴尬也要吃完这顿再说。
“你们是道侣……吗?”他直勾勾的盯着她,语气轻柔又低沉,拖着长长的尾调,说出一番耐人寻味的话。
秋子箐被这句话猝不及防的呛到,这人到底是怎么得出如此离谱的想法,她现在可是男儿装扮。
除非流清风是个同……
不行,这想法实在太可怕了。
秋子箐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转身看向坐席上的流清风,见他无波澜的面孔此时显得阴郁了几分。
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不可能。”
“哦那最好。”凤千羽举起杯盏一顿,丹红的指甲盖摩挲着杯身,唇边绽放的笑容渐盛。“毕竟家妹对他很是钟意呢。”
这时一名女子匆匆忙忙的闯入亭中。
她五官深邃立体,凌厉的长眉下是一对冷淡的紫眸,给人感觉十分肃穆,皮肤常年被阳光晒成微深的小麦色,身材也比寻常的女子要高大许多。
看起来就像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举手投足皆男儿,要不是她眉眼间点缀了一朵紫色的花钿,浑身真找不出半分女子模样。
“凤千羽!!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话音刚落下,一道火红的长枪就朝他刺来。
她开口声音也是低哑的,像带着暮夜的微醺,出乎意外的撩人。
“谁上次说心系人家,兄长这回帮你带来了,凤英你可别不识趣啊。”
他动作颇为娴熟的躲开迎面而来的一枪,端着杯盏里面的酒是一点都没洒,恬然自得的往榻上一靠,嘴角还挂着坏坏的笑意。
“是你。”一道温柔悦耳的声音响起,低沉婉转,不急不絮。
她闻声望去,眼前那个如明月清风般的男子,腰间挂着一支青笛,眉眼温雅如玉,确实是她日夜所思念的人儿。
凤英不由愣了一下,手中的长枪掉落地上,心头爬上一丝惊喜和雀跃。“对,是我。”没想到他还记得她。
但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令她一下子面红耳赤,莫名的拘束感随之而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只见凤英飞速的转身,连地上的长枪都没捡,显然一副逃之夭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