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到教室，齐然就一直半趴在桌子上，没跟旁人讲过半句话，视线不时扫过苏韫。
右前方的女孩正板板正正地坐着，神色淡然地看着讲台上，不时低下头做些笔记，听得认真。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韫。
齐然回想了下，他第一次见到苏韫应该是在九岁那年，那时的她站在二楼阳台上，身穿洁白的蕾丝公主裙，手抱着毛绒兔子，呆呆地看着他们一家搬来。
齐然当时的想法是，很漂亮，但好像不太聪明。
年龄相近，又加上住的地方相邻，他们很快就玩在了一起，苏韫有些小公主脾气，但也不会太过分，经常闹着齐然给他当结婚伴郎。
所谓的结婚也不过是穿上苏韫衣橱里的漂亮衣服，在两家楼下的草坪里走一圈，当然，新郎一直都是空缺的。
齐然当时性格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内敛阴沉，偶尔也会和苏韫玩闹一下午。
后来上了初中，两人都长大了，关系不如从前亲近，苏韫开始有了女生心思，一股脑追逐着许盛，后来传进齐然耳朵里的，都是些蠢得掉渣的听闻。
真蠢，所以几年后他们再次交谈，他才会那样恶语相向，企图将她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在某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他照常放学回来，便看见家里不断进出着警察和医护人员，他心中警铃大作，冲进二楼的房间，只看见了母亲被白布包裹着的尸体。
他性情大变。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母亲才过世不到一年，父亲便大声地对他宣告，自己已经再婚，并且对方还会带着一个女儿进门。
齐然心里了然，他什么都清楚，以他父亲齐建义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怎么会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老女人。
怕不是私生女，而且早在他齐然出生之前就已经有了。
这么多年来，齐建义就是这样瞒着他们母子的。
从那天以后，世界就是模糊的，齐然觉得。
他好像一头栽进了汪洋之中，周围没有人迹，无论他心中有着怎样的悲苦心声，也无法传达，只能和这副躯体一起葬送在汪洋之中。
齐然睡着了。
直到第二节课开始，他都没有再醒来。
英语老师姓徐，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直接走到齐然的面前，力道不小地敲了敲他的桌子:“这位同学，上课了。”
齐然被她吵醒，睁开的双眸有些茫然，随即自觉地起身出了教室，到走廊站着。
苏韫看着他缓缓走出教室，在门口处，他却倏然回头，幽眸与她相视。
……
夜晚，苏韫照旧埋头刷完了几套卷子，一身疲惫地进了浴室。
手机却忽然响了，苏韫伸手去够放在旁边的收手机。
打开一看，是齐然的消息:
【没回。】
苏韫蹙眉，这人，都过了两三天了，还有回消息的必要吗？
苏韫:【你为什么转来洺中。】
过了两三秒。
齐然回话:【家里老头让的。】
苏韫:【想让你考上好大学？】
齐然:【嗯。】
苏韫:【你爸还挺关心你。】
这边的齐然看见消息，像是看见了什么天大笑话一般，他扯着唇冷笑。
齐建义怎么会关心他?他无非是想要他给齐家充足了面子，以后好接手他那肮脏的产业。
齐然没再回话。
苏韫也没纠结于这个话题，随手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额头的伤处理好了吗？】
齐然:【会自己痊愈。】
苏韫:【……你真厉害。】
过了两三秒，苏韫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明天我给你处理下伤口吧。】
齐然:【不用。】
苏韫:【用。】
这么帅的脸留疤可就不好了。
齐然:【非要？】
苏韫:【非要。】
齐然没再回话，苏韫也放在了手机，准备擦干身子出浴室。
初秋的夜里还是挺凉的，苏韫披着浴巾就出了浴室，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正准备去找件外套穿上，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阳台上有个黑影正在移动。
苏韫心下一惊，紧接着她就看见齐然手脚并用一口气跳到了阳台上。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愣住了。
苏韫此时刚沐浴完，面色红润，双眸水灵，白皙细腻的身体只用一条浴巾裹着，露出胸部以上大片的雪白肌肤，脖颈滑落一滴水珠，缓缓下滑最终被锁骨接住。
齐然脸色微红，连忙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向苏韫。
苏韫也反应过来了，顾不上问齐然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直直拿了衣服跑进浴室换上。
……
苏韫穿戴整齐出了浴室，蹙着眉问齐然:“你是怎么过来的？”
齐然老实答道:“直接过来的。”
“？”苏韫一脸狐疑，走到阳台上一看，阳台处的围栏上正挂着一条绳索的铁钩。
“你刚刚说要帮我处理伤口，”齐然解释道，“明天去到学校太难堪，我就直接过来了，走你家大门我不愿意，所以就这样过来，反正离得近。”
苏韫咂舌，这人倒是胆大。
苏韫叹了口气，让他坐下，随即去找医药箱了。
齐然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行事有些鲁莽，所以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没敢乱动。
苏韫拿着医药箱走进他面前，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使他的头微微上扬。
她刚洗完澡，全身滚烫，手心就这么直直贴着他的脸，齐然耳尖微微泛红。
“怎么弄得？”苏韫便处理便问道。
“摔的。”
苏韫看了他一眼，明显不信，那天动静那么大，隐隐约约还有争吵声，谁信。
头顶暖黄的灯光映在苏韫脸上，她水眸里含着细碎的光，动作轻柔地帮齐然处理这额头上的伤口。
齐然静静地看着她，嘴唇轻抿。
“行了，”苏韫大功告成，收回了手，“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
“嗯，”齐然淡淡应了声。
苏韫拿着医药箱放到外面的厅里，刚回来时就看见齐然已经站在了阳台，准备回去。
“真的没问题吗？”苏韫问道。
“不然我怎么过来的。”齐然反问。
“行，”苏韫不假思索道，“晚安。”
闻言，齐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