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书院这个年节,过得比以往热闹的多了。
江南这边的冬天不落雪,天气却冷的刺骨。
楚玉和镇北军们在边境待的习惯了,冬日里天未亮便起床健身。
明德书院正在山间,他们就列队绕着山路跑。
一大早出来轮职洒扫的弟子远远的看着他们整齐的步子,也被惊得不轻。
楚玉一训练回来就往金月淮房间里钻,将冻得冰凉的手塞进小娃娃的被子,脸上伴着没心没肺的笑容:“蠢蛋外甥,该起床了!”
金月淮每天被他烦的不行,逐渐的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为了摘掉蠢蛋的这个名头,金月淮比以往更加用功的读书。
只是他好似一点都没能遗传到他爹娘善文的个性,一天天的和楚玉打成一片,每每镇北军训练,他都探着小脑袋偷看。
那些军官是真的帅气呀!
长枪剑戟,斧钺钩叉,一件件兵器在他们手上武得猎猎生风。
小胖墩曾经试着去触碰那些兵器,一个个重得他背都背不起来。
楚玉就站在一边看着他偷偷摸摸摸着那些兵器流口水的模样。
看着他捡着地上的木棍,学着镇北军的架势武动。
转身就装作一副根本不知道的模样,时不时的问问金月淮在做什么,在看着他慌乱的小模样,心情愉悦极了。
随行的镇北军们将他们将军这恶劣的行为看在眼里,默默的为金月淮鞠了一把辛酸泪。
小娃娃若是长大了知道这些,怕是要和他们家将军掐起来。
楚玉成天以逗弄小孩儿为乐,面上笑意一天盖过一天。
两人一见面就是“蠢蛋外甥”“讨厌舅舅”的叫着,谁也不想让谁好过,每每动嘴,总叫人忍俊不禁。
不过肉眼可见的,小孩子和楚玉亲厚不少。虽然嘴上不饶人,可若是旁人贬低了楚玉,金月淮怕是第一个不乐意的。
他那个舅舅,虽然看着讨厌,却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厉害的让人忍不住称赞。
比如舞刀弄枪,比如军演操练,又比如调皮捣蛋……
没错!他这个舅舅,比他这个小孩儿还难对付!
金月淮总是会被气得牙痒痒,看得楚薇薇乐不可支。
她总觉得看着楚玉和金月淮相处,有种回到看楚玉同父亲斗智斗勇的错觉,也让她分外怀念。
楚薇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这孩子临盆也就在一两个月之间了。
她从此从金家搬出来了,金兴安怕是……要错过这个孩子的出生了。
没事的,没事的,有很多人爱着你的。
楚薇薇轻拍肚子,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山上的日子平静而快乐,山下的金府却陷入了寂寥。
整整一周的时间,金家几个人看到金兴安,不是远远的避开,就是缄默不语。
金兴安最近的面色一天比一天臭,他这些天盘问了不少下人,也询问了侄子侄女,总算是知道了楚薇薇在金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那个向来在自己面前温言软语的女子,从来不说这些人做的事。
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逢年过节,或是他回家之时,楚薇薇才会去他们住的院子,那所谓的让她好好去养胎。
不过就是把人丢到偏远的院子里,不闻不问。
那是他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夫人啊。
金兴安这些天一直做梦梦到往昔,楚薇薇说:相公你好好考取功名,带着我一起回到京都去。
楚薇薇说:相公我今日实在是乏了,我们早点休息可好?
……
金兴安原以为是楚薇薇想去京都,想成为状元夫人,如今看来她也是想离开金家的吧。
虽然她什么都不说,却还是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他全都忽略了。
他看到的金家,和楚薇薇看到的金家,是两个世界。
也怪不得那日楚玉闹得那样大,若他是楚玉,只怕会比那日更加生气。
金家的这些小动作,实在太令人寒心。
金兴安这两日夜夜难眠,空旷的院子里只留下他一人,儿孙不绕膝,妻子不在怀,这时间一切都好像是冷的。
向来风度翩翩的金家四公子,抓乱了头发,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明日便是除夕,外面哥哥嫂嫂们的声音伴着笑闹,唯独他什么都没有……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欺负走了自己的媳妇儿,却还能安心的享乐?
金兴安站起了身子,大步向着金家老爷子的书房走去。
刚进去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里面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伴随着老爷子的怒骂:“金兴安!你在这给我发什么疯?!明日便是除夕,你今日来跟我提要分家?!我还活着呢!你是不想让我金家好过啊!”
怒斥的声音让旁边侍候的仆从们不敢抬头,生怕搅进这一对父子的争斗之中。
金兴安的眸光不曾有变化,唇齿紧抿,眼眶赤红:“父亲,你就允了我吧。”
金老爷子被气得摸着胸膛顺气,手指发抖的指着金兴安的鼻子:“滚!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你这个不孝子!天下女人千千万,那楚薇薇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老爷子冷哼一声:“楚玉那大将军的权势确实厉害,攀上这么个小舅子确实对你是个助力,但如今他已经同我们金家结仇,况且他一介武夫,对你又能有多大的帮助呢?”
金兴安撩袍跪在了金老爷子面前:“父亲,我想同薇薇在一起,从来不是为了小舅子的权势。”他嘴唇轻抿,“若是父亲您不应,便将我逐出家门吧,同楚玉将军说的一样,我入赘楚家去。”
“你!”金老爷子被他这话气的不轻,抬手拿起桌上砚台,便向着他砸去,“好啊,你个白眼狼!混账东西!觉得他楚家得势了,就想入赘过去是吧,你去啊!去了就永远别回来,我那么多孩儿,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金老爷子说的是气话,金兴安却拱手一拜:“孩儿,对不住父亲了。”
他对着金老爷子重重磕下,眼泪顺着眼眶滑落,最终还是咬牙起身,推开了房门。
金兴安回到院子,将原先就收拾好的行囊背上,从小门离开了金府,再也没有回去过。
除了些贴身的衣物,和公文印章,他一样都没有从金府中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