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这一天大清早,京都街道上便有各户人家的马车向着皇城而去。
陛下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这是半月以来的第一个早朝,许多个藏了小心思的大臣就趁着这次早朝打探一番皇帝的身体情况。
宋知韫三年时间,已经爬上了枢密院副使的职位,大红官袍穿在身上,往那里一站就尤其显眼。
在场所有穿着大红官袍的人,就属他最年轻,长得还尤其好看。
向国公路过他的时候视线扫过去,只冷哼一声,甩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这些年对边关的手段,全被这个毛头小子打乱了,向国公怎能不气?
他只能看着楚玉一座又一座城池的收复,一路名声大噪,成为替代了楚将军的存在。
不过只有一点是让他觉得值得欣慰的事情。
皇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加封楚玉,每每朝中有人提起,都会被皇帝以其他的事情带过去,以至于楚玉到现在为止也还只是个总兵头衔。
想来他处心积虑离心陛下和楚玉,还是有效果的。
眼看着陛下上朝,那一身霸气的朝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冯连扶着陛下,将人扶到皇座之上。
他扫视一圈下面的众臣子,将衣角理顺。
“众爱卿,可有什么事啊?”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躬身出列:“陛下,边关收复,楚玉功不可没, 不知陛下要如何赏赐他?”
皇帝一听,便露出了些不耐的神色,又是这样,每次早朝这些人必然会提起的话题,非楚玉莫属了。
不等他有反应,另一边又站出一臣子驳斥道:“也不尽然吧,我听闻北荒那边多次求和,都被楚玉拒绝了,劳民伤财的拖了小半年,算不上什么良策吧。”
“你这是什么意? 北荒侵占我云城始终未曾交还,难道我大乾的国土就因为他们求而要送给他们不成?”
……
大人们对楚玉的奖惩各执一词, 吵得不可开交。
上首的皇帝抬手扶额,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他抬手一拍了龙椅,声音冷肃:“行了,都住口!”
大殿随着他的怒呵而安静一瞬,随着皇帝那一声呵斥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皇帝顺了顺气:“我先前说过了,这件事容后再议,众爱卿可还有什么事要启奏?没有那便……”
没等他说完,便有一谏臣出列:“陛下,如今储君之位尚且空悬,还请陛下早日立储为重啊。”
皇帝被这一句气得眼睛瞪得溜圆,从皇位上站起身,指着底下那出列的臣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嫌朕老了,想从新主了是不是!”
那臣子惶恐跪下,却任然不松口:“陛下,储君之位一日空悬,天下便一日难安啊。”
随着他这一声落地,左右各有不少臣子躬身拜下:“求陛下立储为重。”
皇帝手指颤抖,指着下面一众大臣,连连道了三声好。
就在两方僵持之间,向国公站了出来:“陛下,臣觉得立储一事暂且不急,边关尚且没有安定,才是大家难以安心的原因,楚玉一举攻下被北荒占去的十七座城池,已经是打怕了北荒军,不如答应下他们的求和,一求得百姓安宁。”
向国公一上来便将话题转移,宋知韫看得出这老狐狸有什么打算。
向国公的女儿,皇帝的正妻诞下的孩子尚且只有六岁,此时立储,他便只能被排除在外,所以向国公对立储是不着急的。
眼见陛下有要点头的趋势,宋知韫立刻上前,与向国公并排而立:“陛下,云城乃是我大乾军机要塞,若是北荒占领了大乾,刚被收复回来的十七座城池再被攻占去不过朝夕之间,届时边塞百姓都将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还请陛下三思啊!”
皇帝眉头拧紧,左右权宜之中,只觉得一股眩晕冲上脑袋,他扶着龙椅缓了好一阵,才摆手:“朕乏了,退朝。”
底下好几声挽留的陛下也没能叫住皇帝离开的脚步,直至冯连都随着皇帝离开了,众臣子只觉得心中憋闷的紧。
又一次早朝,又一次什么变数都没有的商议。
年迈的陛下少了年轻时候的锐气,开始信奉无为而治,追求在世之名,而畏首畏尾。
向国公站起身,瞧向身边的年轻人:“宋大人好一幅伶牙俐齿啊。”
宋知韫面上带笑,礼貌的对着向国公拱手:“国公大人过誉了。”
莫看那一幅玉面书生的模样,似乎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朝堂上的弯弯绕却清楚的很!
宋知韫随着众人离开了皇宫,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如今他受封官爵,有俸禄傍身,住着的宅子也气派的很。
甫一走进宅子,青竹便迎上前来,手上抓着个深红色的信件:“大人,您看,今天又有媒人上门来要给您说亲呢!”
宋知韫却只是扫了一眼那信件:“我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暂时不想议亲,以后这些也莫要再收了。”
竹青撇嘴嘟囔:“可是大人这后宅一直空置着,坊间已经开始传您的闲话了,而且这上门的都是好亲事,为何要拒绝啊。”
他将手中的喜帖放到宋知韫面前:“您看,这回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还有上次尚书徐家,上上次的李家,一个个都是极好的姻缘呢!”
“而且大人您也老大不小了,和您同岁的儿子都已经有膝窝高了……”
比起竹青后面的碎碎念,宋知韫倒是更关注第一句话:“闲话?还能有什么样的闲话?”
竹青瞥了一眼自家大人的脸色,放轻了声音:“就是……就是有人说您不说亲,是有龙阳之好。”
龙阳只好,断袖之癖,宋知韫嘴角挂起苦笑。
“他们想要说便说就是,你家大人我会被那么点唾沫星子淹死不成?”
他越过竹青,回到房中将那一身官服换了下来。
坐在桌案前,铺开一张信纸,端端正正的在开头写下楚玉二字,写了整整三页信纸,才将那一沓封好,压在书案之下。
在他的柜子里,有整整一箱未寄出的信件。
每次他想那人想得紧了,就写下一封,再将之封存。
楚玉啊楚玉,也不知你在边关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