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三月，京都皇城，皇帝坐在桌案边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旁边的冯公公立刻上前，为皇帝顺着气。
出显颓态的皇帝看着桌案上的信纸，眼眶微红，扶开了冯公公的手，长叹一声。
“唉，辉儿那小子说走就走，连年关都不等上一等，却一路上都不忘给朕写信……”
皇帝的声音可见苍老，话语里尽是悲凉。
窗外鸟雀声传来，他闻声侧目，看向敞开的窗户，嘴角嗫嚅开口：“朕记得，楚家小子就是去年这个时候离开的京都。”
冯公公看着皇帝，忍不住开口：“殿下，您龙体要紧，不可多思啊。”
皇帝却拜了拜手：“说是不可多思，我这一把年纪了，总是喜欢回忆过去的。”
皇帝那一直挺直的背弯下，靠在椅背上，又是长叹一声。
“朕在辉儿回京之时便惩处了他，一点面子都不曾给他留，冯一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冯一扫了一眼桌案上的信件，垂首并没有开口。
皇帝见他不答，凄凉的笑了一声：“唉，他说他已无脸面留在京中，便要替朕出城去看看大乾的风光，见到什么奇珍宝物想写信与朕同乐，竟然还要假以国公之手！”
他说着说着便眼角濡湿：“朕是他的父亲啊！”
冯一抿唇躬身：“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陛下想做什么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门外小太监叩首：“陛下，边关战报。”
皇帝将面上泪痕抹去，挺起腰板淡声道：“送进来。”
门外的小太监将战报呈了上来。
冯一利索的将摊在桌案上的信件收好，将战报放在了皇帝面前。
陪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了，看着大人们来来往往，看着后宫前朝勾心斗角，他这个局外人倒是通透。
三殿下如今这边，只怕目的不纯，冯一看着手上的信，忍不住的心里叹息。
陛下年岁已高，早些年的宏图伟略随着年岁逐渐被抹平，如今最想的便是那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
大殿下恪守礼节，对陛下虽有父子之情，在一起相处之时，更多的却是君臣之礼。
二殿下远避朝堂，幼时与陛下生了嫌隙，离了心。
三殿下这般，当真算是摸到了陛下的命门了。
“好好好，首战告捷！朕便知道楚玉有她父亲的英勇。”
年迈的皇帝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将手中战报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递上来的战报首张便是楚玉的字迹：
抵御北荒首攻告捷，大退北荒于旭庭城下！
短短几个字便说尽了边关这些天的局势。
冯一看着皇帝喜悦的表情，心里跟着也是高兴的。
只是他心中不免多出一丝愁绪，早些年皇帝同宁康候一起御驾亲征，他跟在皇帝身后，也是见过战场的。
特别是北荒那雄壮如骊歌的战场，战胜之时的喜悦是短暂的，战后休整，告别战友的悲痛是长久的。
大喜大悲浸透下的人，远比纸上寥寥数笔来的生动异常。
只是……
看着皇帝满心喜悦的模样，只怕已然忘记了当初看着战后将士的那份悲怆。
高居庙宇数十载，如今的陛下或许遗忘了很多事……
随着这份战报一起的，是首战的详情，皇帝扫了一眼便放在旁边，只将那张表述了首战告捷的纸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遍又一遍，别提多满意了！
“冯一。”皇帝唤了一声身边人，“让楚玉去边关，当真是朕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他楚家人无论男女，天生就是适合战场的。”
冯一躬身垂首，低低应了声：“是，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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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军营之中，楚玉仰头灌下一杯水，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旁边古峰：“弟兄们如何？”
古峰抱拳，脸上并无战胜的喜色：“大人，清点下来并不乐观，不适宜再攻城了。”
楚玉抿唇，又灌下一口水，缓解了干涩的嘴唇：“行，先都休整一下。”
她战甲上已经被血迹浸染，如今脱下备后勤兵洗刷，战甲下的衣衫满是暗红色血液。
干涸的，新鲜的，自己的，别人的，混杂在一起，透露着腥气。
他们刚刚歼灭了一队准备偷袭的北荒军。
如今大军压至旭庭城下，看着城门上吊着的一个又一个尸骨，没有一个士兵不红了眼眶的。
旭庭城城门上吊下的人，皆穿着大乾百姓的服饰，他们身上洇出大片红色血液，有的顺着城墙滑落一片猩红。
在城墙墙壁上还绑着一具枯骨，枯骨的身躯已经腐烂，身上歪歪斜斜的插着不少箭羽，身上玄黑色的衣服格外好认。
那是旭庭城守城官！
一个久久凝望着旭庭城的洛川军忍不住捶地：“可恶！可恶的北荒人！”
他们原先在洛川军的时候，听闻北荒人凶残，可直至此刻他们才知这凶残之法！
那都是些无辜百姓，却任由他们如牲口一般悬挂在城墙之上示威。
旁边正治疗着伤势的镇北军也是狠狠握拳：“我定要！我定要扫清北荒人！”
楚玉换了身衣服，走出了军营，她远远眺望着旭庭城城墙，点了安芒：“带一队弓箭手，随我上前！”
他们军队刚刚打退北荒军，战时阿克桑或许是太想要她的命，冲得太前，被楚玉射中了左腹，在那之后北荒军练练撤兵，一直退到了旭庭城城内。
安芒当即行动，一听要随楚玉上前，主动请缨的将士不在少数，就连贺聂也整装待发。
楚玉一箭射出，直指城墙上捆着尸首的绳子，利箭割断麻绳，让上面的尸体坠下，发出咚一声闷响。
有行动敏捷的士兵骑马上前捞起尸体便往回跑。
如法炮制数十次，挡开从城墙上投下的攻击，将城墙上的尸体一一射下。
一直警戒的北荒军刚刚上报镇北军来袭！
便见那一对人马带着尸体离开了。
楚玉远远遥望城墙上的士兵，高喊：“转告阿克桑，今日这仇我楚玉记下了。”
说罢一尾长箭钉入士兵旁边的墙体，入墙三分，让那士兵直接镇住！
楚玉调转马头，随着众人策马回到军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