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海船之上。
迷香的药效渐渐退去,王尹慢慢苏醒过来。在他努力的撑起身子时,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小雅。
“呃…你把我带到这里,究竟要做什么?”语气不善的质问。他摇着昏沉沉的脑袋,刚站起来,就失去了平衡,险些摔倒。
“来都来了,不欣赏一下这海上的美景吗?”小雅最喜欢就是答非所问,故弄玄虚。她指着船舱外初升的太阳,问道。
他闭上眼睛,想运功来抵御迷香的副作用。不过试了好几次,身体依旧是软绵绵的,连力气都没有。
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嬉笑,“别费劲了!知道你从小就有此训练,这香啊是我特地为你调的。我还给你服下了闭犀丸,五天里你是绝对使不上力,更别说是内功了!”
“我来这多久了?”
“不多,今天过完正好凑齐三天!”
他直起身子,就算是摇摇晃晃,也全凭强大的意志力,走了几步。全身就如同无骨之人一般。就像是船板有某种吸引力,随时就会扑倒在地。
“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有种你就杀了我!”他艰难的向小雅走过来,不过多一步就能碰到她,身体像是被千斤重的担子压在背上,来不及反应已经跪下了。
“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没戏唱了!我今天还叫了连家那丫头来赴约呢!没准,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她要是没提连爱儿倒还好,他立刻明白了小雅的预谋。内心无比的焦急,即使被药效支配受的再难,也要努力地站起来。
“你敢动她!我就跟你拼命!啊!”他大叫一声,急红了眼,脚下就算是被灌满了铅一般重,也跑得飞快。
小雅嘴角轻轻一挑,讥笑的注视着前面所谓觉醒的他。“强弩之末!”轻蔑的鄙视,她从手指间抽出一根蚕丝金线,大拇指在靠中间的位置上拨动。
下一刻,还言之凿凿要杀了小雅的他。扶着头,再次跪倒在地上。
“王尹,你就真的这么爱她?爱到连命都不要了?还要来杀我?”她的话一会儿出现在耳边,一会儿飘忽到远处。
眩晕感,让他觉得恶心,甚至有些想吐。
“关你屁事!”他咬着牙,忍不住爆粗口。
她带着讽刺的意味,伴着摇头,勾勾眼尾说道:“是不关我事啊!可是我在暗处看到的,远比你多得多!她,真的爱你吗?”
“跟我玩这套你还能嫩一点!怎么,你是缺爱吗?也对,你们桑国的人又丑又矮实在没办法看!”
即使在被下术的时候,他依然能保持清醒,还能与她卖弄口舌,古往今来,也是少数的人。
她见他还有意识,脸色更加阴沉。手指继续拨弄着金线,每拨一下,他的脑子就被撕开一样的痛。
就像是有人在扯着他的魂魄和肉体,此刻的他全靠一股强大的精神在对抗。
“这不是空穴来风!你知道,她对他们的特别。无论是那守在她身边的三大护卫,还是温文儒雅的万司钰,更有甚者,那铁面无私的李文浩。这一件件事儿你都有目共睹不是吗?说她爱你?那都是她的手段!信不得真!”
这些话就如同有什么神奇的作用,竟然在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以往一幕幕的场景。
有三大护卫轮番上场救护她的,也有万司钰与她卖弄学问的,还看见了李文浩衣衫不整的与她贴得很紧很紧。
“不,不可能!她爱我入骨,我更是将所有都给予她了!她爱我!她爱我!她是爱我的!”这些画面被无限的放大,循环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与脑子中的声音在做对抗,他双手揪着头发,用力的撕扯。仿佛脑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金线三拨,再强大的意志力也禁不住金针在脑子里一直扎,越来越往下,让他虎躯一震。
“接受现实吧!她不爱你!她不爱你!这是她的手段!你与她是仇敌!她不爱你,她在利用你!”
“不,她爱我!她爱我!我是他的唯一,她不能背叛我!不能!”
“你知道眉千骨对她的心思?可她却瞒着你找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柴房里,屋里,屋外,还有后山。你明明都知道,却终装作若无其事。这就是她的爱?如此荒唐!”
空洞的声音慢慢在脑中变得越来越远,变得洪亮又悠远。一幕幕场景活灵活现的呈现在眼前,仿佛在现场身临其境。
见到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在后山散步,就像是有聊不完的话。
他上前后,画风就变了。
“爱儿!”
“放我走吧!”
“爱儿…”
“我从始至终都在骗你!”
沙哑熟悉的嗓音在空间围绕,是她的声音,连爱儿的声音。配上脑中的画面,他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从刚才十分抗拒到现在的视若无睹,随着第四次金线的拨动,一些杂音都在一瞬间消失。
根据小雅的口述,他逐渐进入一个虚无的白色空间,那里什么都没有。他陷入了寂静,一层层白雾笼罩着他以往的一切。
他往前走去,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晃动。熟悉的她穿越了层水幕,他赶紧追上。
“等等我!”
透过水幕,等他再一次抬头望去,这里依旧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哈哈哈哈…”刹那间,背后传来一阵阴恻的笑声,有股凉意从头到脚将他包裹。
那种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一双冰冷的手慢慢从后面抱住了他。
挣扎,抗拒。
憋了好大一股力量,终于把这种束缚感挣脱。
当他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时。垂着脑袋看着面前的那双红鞋。
缓缓抬眸,那个熟悉的人就笑盈盈的站在面前。他惊喜的张开口,却被她先开了口。“既然你爱我,那就把你的心给我吧!”
话音刚落。
他的手开始变得僵硬,直到全身都动弹不得。连爱儿,那张天真烂漫的脸,顷刻之间变得阴郁而不怀好意。
斜着圆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在他原本的记忆里,那个她,不是她了?!
一把尖刀被她双手举起,狠狠地扎向心脏。
那一瞬间,安静的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刀落下的那刻,他似乎真的受到了剜心之痛。
看着胸前大面积的血迹,一点点扩散,乃至鲜血染红了整个空间。
满腔的疑问,从未有过,他受到了背叛的感觉。
窒息,夹杂着强烈的求生欲,这种生理和心理带来的双重压力,充斥着他整个脑海。
他努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冷艳的背影,远去的那道身影再次消失在这里。
渐渐的,他也闭上了眼睛!
林宅,房中。
阿甘站在连无锡的身后,腰挎着刀,手扶在刀柄之上,一脸严肃,目视前方。
在一张实木的圆桌中央,摆了副残局。慕言酌不知道何时坐到了他的对面,两人各怀心思,无心下棋。
此刻距离卯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慕言酌朝着窗外看去。
“太子殿下,此趟海城之行,可有收获?”他摸了摸下巴,像是没话找话的交谈。
慕言酌眉眼带笑,客客气气的开口,“您不用这般客气,我是晚辈!您如不愿承认皇族的关系,名字就是代号,随便唤吧!此番来海城,最主要的是感谢王爷的照拂。能让我来这里学习和成长。”
他说了几句恭维话,即使再闹的不愉快,也不能驳了王爷的面子。
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不能在这种时刻,暴露自己的野心,得点到为止。
“都是为了南晟国,就算是没有王爷的嘱托,我也会来的。毕竟,桑国是咱们共同的敌人。”连无锡说完,便拿象吃了他的马。
窗外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天空落下大雨。此时的慕言酌,早已无心下棋,思绪很重,随手推上一个兵。
连无锡微微叹气,表情很严肃。手指摩挲着棋子。他沉思的模样,无疑展示了心里对女儿的牵挂与不舍,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了的。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个纤细的身影。“连伯伯,我知道您是心疼爱儿妹妹。但是您也是答应过的,一天不抓到林少华,就绝不去见我爹。如今,有机会和异族一战的只有天宗。”
庄敏钰的声音不大,但却字字句句里透着浓浓的恨意难消,委屈难受。这几个月的艰辛,她已经欲求无门了。
慕言酌看庄敏钰的眼神,也变得温情起来。
“但我不能忍受她,一意孤行。为了她爱的就可以不顾一切的为他付出。试问谁家的父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赴死?”
“那您有没有想过,她为何这样?您难道就没有爱过么?当年伯母与您的…”
“就因为我知道他们迟早会走上那一步,我不想她走我们的老路!”
“你们以为的是为她好,可否问问她是否愿意?真的有这么多恨不能被爱化解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掰扯着。
慕言酌看到这一幕转身离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快跑到院子,就看见已经有人比自己更早一步到了。
眉千骨撑着伞蹲在她眼前,瑟瑟发抖的身板努力的支撑。
眉千骨抿嘴,眉头一皱,焦急的提醒。“丫头,你身体熬不住的。快进屋暖暖!”
“不用劝我,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她倔强的说完,嘴唇都冻成紫红色,脸色刷白,她已经淋了半个时辰的雨,怎么会好?
“丫头…”他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本来就已经急得不行了的她,没什么好脸色敌对的看向他。嘴里急言吝啬,“眉千骨,你还想不想要王尹回来了?平时也没见你多关心我,怎么,今日就这般?”
对于她刺激行径,除非是遂了她的意愿,否则免谈。眉千骨的反应很是无奈。他看着眼前一意孤行的女孩,竟有一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兄,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慕言酌回头看到一身束服的允儿,他的神情有了变化。
“下面的人你都看过了吗?伤势如何?”他收起感伤,换了话题。
“哦!我看过了,金陵卫大多都是烧伤,为了防止感染,我已经忙活了好久了。不过已经处理好了。黑衣那边我不好过问,只能帮着点处理一下伤口。”
“你也得注意休息啊!既然忙完了就去歇着吧!这里的事,你最好不要过问。”
慕允儿眼神的光彩渐渐暗淡,撑着伞站在原地,耷拉着头默不作声。
慕言酌一看就明白了,他本不想说的。叹了一口气,“连伯伯来了,你若有空该去打个招呼。允儿,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等王尹被救回以后,我肯定是要走的。我最大限度可以给你拖一个月。我把李文浩留下,协助你照顾着这些伤员,时间到了,就跟他们一同回京。”
愣愣的望着他,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皇兄!你说的是真的吗?”
见到他点头回应,疲惫不堪的她在此刻焕发新生,她暗自窃喜,脸颊红晕。
“皇兄,谢谢你!”
“去吧!忙了一夜,该休息了!”她点点头,笑着跑开了。
慕言酌最懂她的苦,一路与她长大,岂会不知道?打从心里就疼爱着允儿,他也不希望允儿变成下一个连爱儿。
庄敏钰搬出了爹爹的灵牌,声泪俱下,才将连无锡说得动摇。本就是他欠庄家一条命,他的初衷也不想拿女儿的命来换。
院子里。
一抹深绿色的衣服,大步流星的赶往这里。“爹?”她看到熟悉的身影,直起腰杆,怀着诧异的眼光,跟随他往屋里去。
“阿福,扶小姐起来。”她嘴角微微上扬,心下一想,猛的站起来。脚早就麻了,刚起来就往外扑。
阿福刚想伸手去抓,她就已经扑到人身上了。慕言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眼前,她稳住身子,推开慕言酌,往屋里走。
没成想,慕言酌斜眼看了一阿福。丝毫不避嫌的抱起她。
“慕言酌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她一声惊呼,双脚扑腾几下,惊恐地望向四周,生怕别人看到。
“我是你表哥,又不是外男,你怕什么?”慕言酌说着话,还不忘用审视的目光,扫荡过身边的眉千骨。
她一时半刻想不出什么回答,只能任由他抱着进了屋。
她见到满屋子站着的人,天宗的,江湖的,还有朝廷的。唯独她披着厚厚的外衣靠在床上,她虽然一心想着救王尹,这种画面也是第一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