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河村现在响应号召,全部由土葬改成了火葬,但在十多年前,落后的这里,所有人去世后,都是土葬。
因此,白如雪的墓地,或者说坟头更合适,就是在包围着仙河村的一座大山上。
现在是夏季,大山上面全是郁郁葱葱松柏。
她和顾白一路从山脚走上来,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山中蒸腾的热气渐渐消散,轻拂而过的风都带着几分凉意。
“马上就到了。”林媚回头看了眼顾白,指着不远处的一颗结了果子的柿子树道,“就在那里。”
柿子树看起来并不远,然而要绕过去,又花了半个多小时。
这棵柿子树有些年头了,枝干遒劲,此刻还没泛橙的柿子,累累挂在枝头,枝丫似乎都弯了几分。
在柿子树下面,不远处,有个凸起的坟头,坟头正前面倒着一束枯萎的鸢尾花,墓碑上写着柳昭昭的名字。
被白家认回身份之前,林媚一直以为,柳昭昭是母亲的真正名字。
她记得小时候刚学认字的时候,便询问母亲的名字,还央求着母亲教她写柳昭昭三个字。
“妈咪,为什么要叫昭昭呀?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不懂事的她,那时候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凡事都要问为什么。
“因为昭昭我心啊!”
“昭昭我心又是什么意思?”
“我心可昭日月。”
“哦……那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我对某个人的感情,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又是什么意思啊?”
柳昭昭当时的回答,她已经忘记,这些年记忆最深的,只有昭昭我心四个字。
她听程雅林小姐说,母亲在学校时,曾暗恋过谢咏,那她在离开白家后改名昭昭,是因为谢咏吗?
可如果她知道,她芳心钦慕的少年,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肯定会很难过的吧?
……
林媚从思绪中回过神,开始将带来的东西摆放在墓碑前面。
她母亲的坟头,总是很干净,没有什么杂草,也不曾有什么垃圾,每次她过来,这边都是干干净净的。
顾白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有人经常来给白小姐扫墓?”
“这片地就是今天和我说话的张婶儿的,我妈还活着的时候,和张婶儿也能聊得来,我想,应该是张婶儿每次农忙来地里时,就顺手给打扫了。她知道,我妈生前最喜欢鸢尾花。”
顾白点了点头,“哦。”
林媚席地而坐,看着墓碑上姿容好看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自顾自的说起来。
“妈,今年臣洲生病了,刚做了手术,还在恢复,暂时不能来看你,等他好了我再带他过来。”
“我结婚了,嫁的老公对我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等他来了,我带他来见你,你一定会很满意的,对了,他是你最好的闺蜜程雅林小姐的儿子。”
“妈,我才知道你是白家的千金,外公找到我和臣洲了,外公说让我接管白家,妈,我能做好吗?”
“你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会鼓励我,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在你心里,我是最棒的女儿。”
“对了……妈,我终于懂你说的,人和人见面的次数是限定的,有些人见一次就少一次,见一次就痛一次……我跟阿御分开了,其实很早就分开了,但我不死心,一直在等他,我总觉得我和他不该有这样潦草的结局,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第十年的时候,我开始了新生活,他却回来了……”
“妈,原来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
天边夕阳即将完全跳下地平线的时候,林媚从地上站起身。
她对着墓碑道,“妈,我回去了,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明天再来跟你说。”
顾白在前面带路,林媚跟上。
没走多远,迎面的小路上,一个人捧着一束鸢尾,步履瞒珊的朝他们走来。
林媚下意识停住脚步,目光落到来人身上。
那是个老头,满脸褶子,模样陌生。
林媚搜肠刮肚也没记起来这号人。
白如雪当时在村子里,是有很多人追求,那些人经常到家里献殷勤讨好她,林媚自然有印象。
她回头,正好看见老头儿把鸢尾放在墓碑前,然后开始打扫坟头的卫生。
林媚意外的瞪大眼睛,踱步回去。
“你认识我妈?”她问男人,怀疑男人可能和臣洲的身世有点关系。
老头愕然抬头,“你就是柳夫人的女儿吗?”
“我是,你又是谁,你和我妈什么关系?你又怎么知道我妈喜欢鸢尾花?对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妈的坟在这里?那一束枯萎的鸢尾花,也是你送的吗?还有这里,都是你打扫的吗?”
林媚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凡是她能够想到的,全都一股脑问了出来。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心跳的飞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苍老的男人。
男人却摇头,“我不认识柳夫人,也不知道她喜欢鸢尾花,是有人给我钱,叫我一周来扫墓一次,每周都要带开的最好的鸢尾花。”
男人前半句回答,让林媚失望,后半句又燃起了希望。
“你说是有人给了你钱,让你这么做的?那个人叫什么?”
她想,那个给他钱的人,一定和季臣洲的身世有关。
“具体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叫姓司,我平常都叫他司先生。”
“姓司?”林媚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一张脸,心尖颤颤的问,“他长什么样?大概多少岁?”
“很年轻,很英俊,只不过左边有点断眉,十年前他来过一次,带我来了这里,他自称是柳夫人的儿子,但是要去国外发展了,没办法尽孝。交代了我做这些事情,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林媚的心又沉又疼,和老人告别后,回去的路上全程沉默。
是司御夜。
英俊,断眉,十年前,自称是母亲的儿子……
只能是他。
当初他坐牢的时候,母亲还在世,十年前母亲离世,他那时候还没出狱。
后来母亲离世后,他出狱,他们分手,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母亲离世的事,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就算他知道了,可已经分手了,他却还以儿子自称,来给母亲扫墓献花。
为什么?
林媚不敢再想,似乎是混乱,又像是逃避,她浑身滚烫,心跳的飞快,脚步也越走越快。
倏地——
啊!
她摔倒了!
顾白赶紧去搀扶,“大少奶奶。”
林媚站起来,强颜欢笑,“我没事。”
顾白看到她晶亮的眼底噙着的泪花,垂眸道,“我扶您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