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领队见大家都放下了枪,松了一口气,一改之前严肃凝重的神态,露出一副亲切的神态,甚至主动指挥大家挪了一下地方,腾出来两个空位置,笑吟吟地邀请我俩坐得更靠近火堆一些。
虽然这里是热带岛屿,但长时间被凄冷的雨水浸泡,滋味儿的确不好受,大量的体温随着雨水的挥发而不断散失,我虽然底子好,仍旧觉得有些凉飕飕。
扭头看看Alex,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蛋儿上,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全无平日里的风采,本就白皙的皮肤目前已经变得有些惨白,看不出多少血色,如果再不取暖补充一些热量,很难说会不会得风寒感冒之类的疾病。
既然别人盛情邀请,看其人畜无害的样子,我也诚心道谢一番,拉着Alex的手大大咧咧就坐了过去,脱下自己早已湿透的上衣,拧干了水分,架在火堆旁边烘烤。但同时仍旧留了个心眼儿,表面轻松自在的同时,暗地里仍不断谨慎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包括在场所有人的神情和动作,防止有人突然发难,出其不意地偷袭我俩。
虽然这群人表面上仅仅是处理善后工作而已,如果说他们没理由杀我们,我倒也相信。但可别忘了,蛇鼠一窝,他们终归是跟别墅区的人是同一伙的,如果他们选择为虎作伥,实际上也并不意外。过早地对他们放下戒备心,不是愚蠢至极,就是幼稚无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Alex早就冻得发抖,急不可耐地靠近火堆,伸出手来取暖。湿哒哒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狼狈得让人有点儿心疼。人群里有个看着面善一些的妇女,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来一件备用的女士衬衫递给了Alex,示意她替换掉自己的湿衣服。
Alex见状大喜,伸手欲接,但又有点儿犹疑,转头看了看我,征询我的意见。看我微笑着轻微点了点头,才连声对那名友善的妇女道谢,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背过身子把湿透的上衣脱了下来,穿上了那件稍大的女士衬衫,才又喜滋滋地坐了回来,学着我的样子,将衣服架在火堆旁边烘烤,对那群人的信任感和亲近感,又增进了几分。
我看她这件湿透的衣服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还是从别墅去伪装成服务员模样时穿出来的一套,直接叮嘱她干脆丢弃,放弃烘烤。
可屁股还没坐热,其中一位面相颇凶、剑眉怒目、右侧脸颊上有一道醒目刀疤的家伙,极其不耐烦地将一根燃烧着的木头往我俩脚下一丢,像非常嫌弃似的,嘴里用英语嘟囔着:“避什么雨?还不赶快回去!”
木头在我俩面前弹跳了一下,一阵噼里啪啦的火星瞬间腾空跃起,吓得Alex连忙往后挪动了一步,生怕火星将自己烫伤。
我伸手扶了Alex一把,提防她后仰摔倒,看了一眼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又跟Alex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忍着,没有说话。
这家伙这一句实属没头没脑,因为没有加指向性主语,我一时半会没理解他具体指的是他们自己还是我跟Alex两个。不过即使嫌弃的就是我俩,我也暂时忍着没发脾气。毕竟这里属于别人的地盘,先到先得,更别说火堆是他们燃起来的,我俩只是后边来“蹭“火的而已。别人有所嫌弃,也属正常。
只是若指代的是你们自己,你们小队不回去别墅区,可不关我们的事哦!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得找你们领队去。
那个领头的中年男子,闻听“刀疤脸“不耐烦的嘟囔,赶紧打个哈哈,歉意地对我们解释道:“抱歉抱歉,他就是这样没礼貌的怪性子!别搭理他!外边雨这么大,谁也走不到哪里去,继续安心待在这就好。”
我礼貌一笑,用笑容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些许尴尬和不快。
不过出于好奇,我忍不住问那名中年男子,他们小队为什么没有直接返回别墅区去,毕竟雨这么大,一时半会停不了的样子,与其躲在外边,不如等雨停后再继续完成未竟的工作。
中年男呵呵一笑,说道:“您有所不知。我们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是打死也不能回去的!“
我心中一凛,“打死也不能回去“?看来那个别墅区的管理标准,严苛到了极致呀。不完成任务,回去就会受极刑的处罚。具体是谁在管理着别墅区?
我晃了晃脑袋,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点儿意识混乱了,怎么想得这么乱七八糟,估计是我自己多心了而已。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既然别人有问有答,我不回些什么,不太礼貌,毕竟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这边还在思忖怎么用英语回话,Alex的英语水平比我好太多,已经像倒豆子一般同他们交流起来,大意是表达打扰他们休息的歉意、确认是否属于清理“残余尸体“一类的专业队伍等等,毫无我插嘴说话的空间。
众人心下诧异,有些好奇为什么Alex的谈吐怎么跟他们那么相似,连忙打听起Alex自己的来历。还没等我阻拦什么,Alex已经滔滔不绝讲起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幸好稍有保留,自然地略过了自己潜藏进别墅区的一段,对临岛有一座地下研发中心,对自己如何来到这座岛上,也只字不提。
看大家聊得火热,凶巴巴的男子悻悻然闭上了嘴,但脸上不耐烦的神情简直到了极致,简直一刻也不想我俩多待。
那名中年男子也留意到他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这个眼神的动作很轻微,角度也很隐蔽,但并没有参与讨论且一直警惕众人神态动作的我,仍然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从内心产生了一丝丝警惕,或者说狐疑。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恢复一些体温后,喝了一些水,吃了一些东西,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恢复了很多。Alex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逐渐恢复到其青春靓丽的模样。不过这小妮子好像很久没跟人畅快地聊过天似的,打开了话匣子,聊得正嗨。我趁她停嘴的间隙,也往她嘴里塞了一点吃的,但仍旧堵不住她的嘴。
一些人看到我对她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中年男子看着我俩,目光柔和,简直像父母看着许久未归、突然回家吃晚饭的子女一样,给人一种温馨舒服的感觉。
而那个凶巴巴的男子,仍旧一丝笑容也看不到,板着脸,额头上简直醒目地写上“不耐烦“三个字。
由于他比较特殊,我自然有意无意地多看他几眼。
在某个眼光对视的节骨眼儿上,我敏锐地察觉到那家伙仿佛轻轻冲着我摇了摇头,眉毛上挑,向洞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其他人则没留意到这些,气氛依旧温馨融洽,但我内心深处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再联想到他之前给我们的几次“暗示”,意思已经再也明显不过,就是暗示我俩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看来果然人不可貌相,最凶最不客气的,反倒是心地最善良的。笑吟吟一团和气的,反倒不知道在酝酿着怎样的阴谋诡计。刀疤脸虽然人长得凶恶了一些,但心肠真心不错,不断暗示着我们什么。我没有心思去仔细分辨刀疤脸的用意是否就如我所猜想的那样,只是也觉得应该尽快远离这个地方。
这里的确不适合久留,毕竟我们没有处在国内安全的舒适区,而是仍旧待在离别墅区不远的山洞里,从那边赶过来一位丛林杀手,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夜长梦多,多留无益。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拉了Alex一把,向众人告别。
Alex稍有不解,毕竟在她眼里这里又温暖又舒适,没必要急慌慌离开。
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更是极力挽留,一再邀请我跟Alex再多待一会儿,等雨小了或停了再离开也不迟。
可有句俗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表面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猜疑,客气地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坚定地拉着Alex带齐东西往洞外慢慢走了过去。
一边走,一边有意无意地回头,表面上是“致意”,实际上是留心看看他们是否有人拾起地上的手枪,更提防有人会不会背后放冷枪。
幸好,没人去立马捡拾散落在地上的武器。中年男子“依依不舍“地送了出来,嘴里仍在不停地挽留着。
我不为所动,Alex看我去意已决,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拉着我的胳膊,表示愿意一起离开。
雨势已经减小了一些,我站在附近的大石上,极力辨认了一下方位,确认那处相对隐秘的海湾方向后,却故意拉着Alex往相反的方向慢腾腾地走了过去,并友好地跟中年男子他们挥手告别。
中年男子极富礼节地持续挥手送别,直到我们的身影在一处山坡消失前,仍稳稳地站在洞穴口处。
山体崎岖,很容易就丢失了双方的视野。确认对方失去我们的踪迹后,我心中冷笑,叮嘱Alex暂时待着别动后,敏捷地折返回去,爬到一处巨石上,架起狙击枪,偷偷通过镜头查看洞穴的动静。
中年男子并未立刻返身进去山洞,反而拿出一部类似对讲机的东西,神态恭谨地向对讲机另外一头的人汇报着什么,看其时不时地望向我们离去的方向,虽然距离较远,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但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这家伙绝对是向别墅区内的某个上级通风报信,将我俩的行踪一一告知给对方。
可恶的家伙!
虽然罪不至死,但也罪大恶极!!
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不过,还有另外一句——你欺我一分,我恨不得欺你生生世世!
想到这里,心中的无名火腾地窜了起来,打开保险栓,将手中的狙击枪口稳稳地对准了那名中年男子。这里距他所在的位置,大约不足三四百米,完全在我的射程范围之内。
心中不断默念着“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稳稳地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我附近树木上的雨滴簌簌地震落了下来,一颗滚烫的子弹瞬间从枪口飞出,恶狠狠地扑向了它的终极使命之所,嘭的一声钻进那名中年男子的右手背中,狠狠撞上了他手里的对讲机。由于巨大的惯性,又继续往前撞击,将其额头侧面撞了一道血口出来。
中年男子右手算是彻底报废了,额头冒血,但所幸捡回了一条命,赶紧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山洞里去了。
Alex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藏在我身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开了一枪。
我将刚才的所见所闻跟她讲了一遍,她才恍然大悟,连连责怪自己太过容易信任别人,差点儿就栽在了别人手里。
我哑然一笑,Alex还未经过多少苦难的捶打,容易信任别人也实属正常。等到了我这种谨小慎微甚至杯弓蛇影的地步,不知道要遭多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