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如同往常一样,朱梦琪端着盘子装着的饭菜,打算给阿强送过去。
我们都不以为意,毕竟每天小团体都会给阿强送饭。可没过一会儿,朱梦琪又满脸疑惑和担忧地走了回来,手中的饭菜又放回了桌子上,催促我们赶紧过去看看他。
众人心中一凛,“阿强难道又出现了什么变故??”
长期的职场打拼和丛林狩猎,让我养成了观察入微的习惯,喜欢从对方的言谈语气、眼神等细节上去揣度背后发生的事情或谈话人的真实意图,提升自己的洞察力。不过看朱梦琪的脸色,担忧的神情背后,更多的是一些疑惑不解,搞得我也有点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猜不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冲了出去。
刚来到竹楼还没来得及敲门,就看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阿强裹着黑袍,静静地站在门口,表情木然,眼神中透着几丝悲凉苍茫,视线直接从我身上飘了过去,落在了远处的山脊上。我满腹狐疑地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山脊的对面,就是我们之前落难后求生了一段时间的那片海滩,也是他遭受奇耻大辱的地方,瞬间也感到无比的揪心。
十几天没有见过太阳,阿强的脸色显得比之前苍白了一些,身材比印象中的那个“小胖子”相比,明显瘦削了很多,除了脖子上偶尔能看到几个瘢痕外,以下的身体部位都严严实实裹在黑袍里。如果一个大男人平时这么穿,我们肯定会觉得非常滑稽。可是阿强现在浑身竟然给人一种肃杀、不可轻易靠近的阴森感觉,任谁看上去,也没有一丝丝想要取笑他的欲望,甚至有种想要主动远离、快步遁走的疏离感。
但更令我感觉到震惊的地方,是阿强的表情。之前的小胖子高中生,再怎么困难无助,再怎么思念家乡想念爸妈,都清澈地表现在了眼睛里,毫无掩饰地写在了脸上。而现如今的阿强,已经神色冷峻,眼神漠然,显出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情,距离之前那个生机勃勃偶尔又显得有些蠢萌可爱的小胖子,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难道上次的沙滩事件,这次的猴痘病毒,竟然把他改造得这么彻底??仿佛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
我掀开他的衣袖,发现胳膊上也散布着一些瘢痕,但总体来说,已经进入自愈期了。至于多久时间能恢复之前的模样,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芬姐等人也赶了过来,看到阿强终于病情好转走出了房间,都比较开心,只可惜这种喜悦的氛围,总会不自觉地受到阿强那稍显苍凉的神情给影响到,朱梦琪看到那种神色,开心不起来,甚至悄悄地躲在了我身后,不太忍心正眼直视阿强。芬姐也心有狐疑,悄悄地皱着眉头,疑惑地给我使眼色,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只能无奈地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摸不准阿强目前的心态到底怎么回事。看身体状况,应该已经在逐渐变好,剩下的只需要等待瘢痕慢慢退却。但这种心理创伤,实在需要时间去慢慢淡化,需要更加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去开导干预,普通人普通关系普通话术,可能很难开解得了他什么。
芬姐不忍心看阿强一直这个样子,挺身而出,以自身的女性温柔和为人父母经验,试着开导呵护一下阿强,但总是被礼貌性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凡事总有一二三,试了几次后,芬姐也就不再勉强,我们也只能担心地看着阿强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待在小山上,一动不动地眺望远处的什么东西,不跟众人谈心,不同部落中人交流,习惯性孑然一身,独来独往,像一头落寞的、独自疗伤的狼。
众人看在眼里,担忧在心里,可谁也没办法帮助得了他什么。随他去吧,希望这种变故,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成长!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起,阿强活脱脱就像换了一个人,之前的懒散和怠慢,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积极参与体能训练,有些自虐甚至玩儿命一般刻苦。主动跟随我学习枪械射击,跟随肯察等人学习近身搏杀技能,并在部落铁匠处,将肯察他们常用的爪子刀进行了升级改良。
这种爪子刀,外形就像猛兽的爪子一样,整体不大,刀刃弯曲、锋利但长度较短,双面开刃,握把尾部设计的钩环能够让人在使用时牢牢把握住爪子刀,独特帅气的弧度结构,可以随着手腕转动灵活的做出许多复杂的攻击,让人防不胜防。虽然没有普通刀具的穿透能力,但由于其独特的设计特点,切开和切割能量非常的强硬,被它划上一刀,可以给对方造成很大的切口,绝对血肉横飞。我很早就看过一个视频,《世界上九大杀伤力最强的近战兵器》,知道这种爪子刀是一种流行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地的特色刀具,而且已经同三棱军刺、双截棍一起榜上有名。不过其独特的阴狠隐蔽特性,不为普通大众所接受,倒完美契合了阿强目前的气质和特性。毕竟身材不高,目前已经瘦了下来,虽然年纪还小,可塑性高,柔韧性和敏捷性非常强,但其正面对抗和力量比拼方面,肯定屈居弱势。最适合他与敌人缠斗的方式,就是伏击暗杀之类,主打一个出其不意。想必这也是他为什么对爪子刀表现出浓厚兴趣的原因吧。
人挑选了刀,刀实际上也在挑选人,两者合二为一,无往不利。
阿强为了锻炼自己的狩猎技能,开始拼命学习潜伏和不知不觉中最大化接近猎物的能力,期间所付出的努力和艰辛,感觉已经达到了不要命的程度。他经常趴伏在兽道旁一动不动就是一整天,以极佳的耐心和隐忍,等待动物经过,继而突起发难,以干净利落甚至有些残忍的手法,迅速杀死猎物。其强悍的隐忍能力和残暴暗黑属性,初露端倪,看得我都有点发慌,担心其落入魔障。
我们向往光明,却时常被我们内心的黑暗所吞噬。“黑夜给我了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写出这首脍炙人口著名诗句的诗人顾城,最终向他的发妻举起了劈柴用的斧头,把她给杀害,随后自缢。他是著名的诗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沾染着自私、狭隘、暴戾和脆弱的恶徒。不论多么美好的诗歌,也无法掩饰一个人违背人性的内心。也许,他陷在自己内心的黑暗里无法自拔,也许,这是许多人真实的写照,所以有些时候,不要过多地高看自己,不要把自己想象的太光明,太高尚,我们时常要警惕、要堵住我们内心的幽暗,不要把这种幽暗释放出来,我们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更加邪恶。
我自己已经开始冲破世俗枷锁,与二女均扯上了关系,相当于把内心的“欲”、“情爱”毫无约束地扩大化。如果这暂时还算周瑜打黄盖,你情我愿,那阿强目前另类的状态,就非常让人担心。
一方面,我也乐于见到他这么拼命三郎般学习狩猎暗杀技巧,毕竟无论是自保还是保护团队,都是一把犀利的武器。可另一方面,我又担心他失去清醒的自控能力,失去心中的正义和纯良,完全被幽暗邪恶给吞噬整个身心,万一走上了邪路,后果不堪设想。
目前能暂时想到的,肯定是阿强受了这次重大刺激后又幽闭在室内十几天才做出的极端反应,将自己对海盗悍匪们的满腔恨意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同时又通过玩儿命般的魔鬼训练,将自己彻彻底底地打造成了一位来自地狱的暗黑使者。仅仅待在他身边,就仿佛会被死神勾魂索命。部落里的妇女儿童,出于莫名的恐惧,更是自觉不自觉地,不太敢靠近阿强。
不过还好的一点是,阿强除了孤言寡语独来独往、训练玩儿命、狩猎隐忍勇猛外,其他暂时还看不到有什么非常极端的事情,每天摸索把玩的,就是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爪子刀,这点儿反而仍然看出其孩童般的趣味。
可能是出于关怀,引导他将训练作为疏通内心幽暗的出口,可能是出于私心,有意无意地将其培养打造成一名骁勇善战的尖锋刺刀,我联合肯察、阿奇玛一起,尽力搜罗了许多部落传承下来的狩猎和训练技巧给他。部落已经在这个海岛至少生存了三四百年的时间,自行摸索出的体能、狩猎和格斗训练,会在部落内部代代相传,部落男童从很小就开始接受相关的训练,确保部落发展延续。因此我也力所能及地将这些宝贵的经验传承寻找到并加以优化,结合自己过往的印象和对海岛环境的因地制宜,糅合了一些现代训练方法进去,提升众人尤其是阿强的格斗技巧、灵活性、身体控制和耐力等。
说来也奇怪,阿强像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除了正面对抗不太擅长之外,对隐匿、伪装、暗杀等“邪门歪道”上手极快,悟性极高,令人咋舌。训练了没几个月,这家伙已经从青葱菜鸟进化成满身阴鸷气息的杀手,在部落男子中,享有很高的战斗力。不过他仍然不喜欢与人交流,哪怕是我们这个小团队,最多也只是偶尔“坐一坐”,却大都一言不发,仿佛周身有一道厚厚的茧,将自己层层叠叠地围在其中。
众人都很无奈,却也都毫无办法。只能尽团队最大的能力,赋予他温情和团队归属感,力所能及地缓冲他的这份孤寒。
这段时间,我也没有完全放松下来。毕竟海岛的外围,现在去都不敢去,就是因为担心落入潜伏海盗的手里。虽然目前暂时居住在这个部落里,如果一辈子这么“闭关锁国”地待在这个破岛上老死病死,实在不甘心。所以,我们还是没有放弃希望,放弃重新回归现代社会的想法和愿望。而实现这样的目标,首先就是自己要强大起来,具备对抗海盗的本事,走向沙滩,走出海岛去。
与现代化热武器相比,部落的男子更倾向于使用吹箭枪、铁茅、爪子刀之类的冷兵器,而且他们将这种步枪的巨大枪声,形容为“天雷响声”,相对惧怕很多。在我耐心讲解和安全演示下,终于勉强接受了这种枪声,但始终遥遥隔开一段距离,骨子里的恐惧和排斥,并不会很快消弭。没办法,部落的工业基础实在过于薄弱,能制作铁器已经实属难得,根本没有任何能力生产现代化武器装备,哪怕仅仅一颗子弹而已。受工业基础影响,他们之所以选择冷兵器作为趁手的家伙,实在也情有可原。
不过我不一样,自然更懂得现代化武器的巨大优势。虽然目前的枪械是从海盗处夺回来的,那当然不排除以后仍然可以“巧取豪夺”一番。海盗有的,我也要有。海盗抢夺的,我也要争取统统拿回来。只不过这对自身的实战能力要求更加严苛,因此训练起来,自然也不比阿强弱多少。只不过总是隐隐感觉跟他有本质的区别,他是拿命搏命,根本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我是刻意拼命般训练,但始终会有所保留和克制,因此在能力提升速度上,远远落后于阿强,但也肉眼可见地迅速提升了许多。遇到棘手的凶猛猎物,在部落众人毫无办法的时候,我只需要一发子弹就能轻松解决,赢得众人异口同声的惊诧和夸奖,而肯察的眼睛里,往往闪过一丝别样的微妙的变化,毕竟以往大出风头的,只是他一个人,而现在这种风头经常被我和阿强这两位外来者给夺了过去,除非近身肉搏还能勇占鳌魁,暗杀狩猎比不过阿强,远距离狙击式狩猎又比不过我。
“你可以过得好,但是不能比我过得好”,人性之恶,确实如此。一颗嫉妒的种子,在连他自己都毫无防范的情况下,悄悄地在心底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