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佳老师陪同奥村绪上了救护车,救护车飞速的离去,可是他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球场上空,给晴朗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雾霾。
东京附属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护士为了更好的通风,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虽然已是黄昏,但晚风并不温柔,把白纱做成的窗帘吹的呼呼作响,顺带着吹起放在床头的花束,其中柔弱的百合被吹的蔫哒哒,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活力,无力的垂下脑袋。
由佳老师右腿搭在左腿上坐在病床一边,双手环胸,沉默的看着还在沉睡中的女孩。睡在病床上的女孩,她的额头被一层层的纱布包裹着,额头中间微微凸起。
墙上的电视无声的播放着画面,那是今天棒球比赛获胜队伍的画面。球队的队员紧紧相拥,为自己队伍再次冲进甲子园而怒吼。
女孩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了,随后眼睛慢慢睁开,淡色的瞳孔好像藏着某种旋涡,失去了焦点。
“绪,你好还吗?”由佳老师轻声询问,害怕自己过大的声音让女孩感到不适。
可女孩好像还没有彻底清醒,双眼无声的盯着天花板,又被墙上的电视吸引了目光,呆呆的看着电视。
“你昏睡了两天,我们很担心你。”由佳老师握住她的手,左手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冰冷的药水顺着血管流进身体,握着她的手好像是握着冰块。
由佳老师的体温唤回了她,涣散的目光稍稍回拢,看向了病床对面墙上的电视。
“我……迷路了。
她的声音空虚飘渺,没有重量。这样对于昏迷的形容词根本不像是一个机器人说出来的话。
“在哪里迷路了?”由佳老师顺着她的话继续询问。
“在过去的记忆里。”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留下了明显的泪痕。明明在哭,可瞳孔里没有一丝情绪,平淡的好像是灰尘落进眼底。
一个连悲伤都不知道的人,却说自己在回忆里中迷路了,这得是多么让人恐惧的回忆呀。
“那你找到路了吗?”由佳老师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眼里似乎有泪花涌出。
奥村绪没有说话,目光还是盯着墙上的电视。电视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获胜队伍庆祝的画面。
突然,病房的门发出“刺啦”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尤其刺耳,房门缓缓打开。奥村绪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望过去。御幸穿着脏兮兮的棒球服出现。他低着头,窗外夕阳的余晖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神色难辨。
床头的那朵焉嗒嗒的百合终于恢复了一些活力,在晚风中抬起了自己的花朵儿,颤巍巍的摇晃着枝桠,迎风摇摆,好似不再害怕这猛烈的风。
奥村绪突然笑了,不是那种刻意的模仿,那是从内心散发出的真正的笑容。嘴角上扬的角度不再是最佳的,那双淡漠的瞳孔,因为笑容变成了新月,全身心的都流露出一种名为喜悦的感情。
“找到了。”
“御幸前辈,我能跟你一起去看奥村学姐吗?”泽村抓住了正准备去医院的御幸,他的神情很凝重,在最后的决赛里,还是输给了稻实。而很大的原因就是那颗由他投出的触身球。
他甚至看见了那天倒下的奥村学姐……
御幸也沉默起来,他点点头,示意泽村跟着他,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走着,谁也不想说话。
“御幸前辈……”泽村欲言又止,一脸便秘的看着御幸。
“什么?”
“奥村学姐……会怪我吗?”
“你是指你一球把她送进医院的事吗?”御幸无语“她肯定……”会怪你。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去领导,那样机器人一般的性格,怎么都认为这是个意外吧.
“不是。”泽村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是说,因为我……青道才输掉的……”
沉默继续蔓延,好像一时之间这两个人谁都走不出比赛失利的阴影。
两个人一路无言,走到了病房门口,房门虚掩着,隐隐有日光透出。御幸礼貌的敲门三下,说了一句“打扰了”,然后推门而入。
奥村绪手捧着书侧坐在病床中央,小腿垂在床边,裤腿被床沿带了上去,露出盈盈一握的脚踝,她逆着光偏过头,背部挺得笔直,淡金色的长发被拢在一起,编成了如同长发公主一般的鱼骨辫,上面还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发饰,不过这样的发型显然还没有完成,因为发尾散落的头发被一双娇小的手拢在一起。
是的,那双手的主人,一个同样拥有淡金色的头发,同样梳成了带着闪亮发饰的鱼骨辫,甚至是同样的脸。只不过这张脸略显幼态了些。最大的不同,是那双眼睛。明明都是相同的瞳色,但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巴着,带着天真,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心里一软。
听到房门声响,这两个人都同时转头望向门口,她们转动间,那些闪亮的发饰也随之晃动,像是白日里的星光。
神啊,请保佑他们未来有个女儿!
这是御幸唯一的想法。
“御幸前辈?”被堵在身后的泽村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御幸如梦初醒,身体终于恢复了动作,快步走了进去。
而泽村也成功的看到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他不敢相信的揉着眼睛,似乎是觉得自己眼花了,甚至吃惊的张着嘴。
“为什么会有两个奥村学姐!”泽村痛苦挠头“难道学姐被我砸分裂了?”
他陷入自我怀疑,双手捧着头,不断的摇头。
没有人阻止他的崩溃,御幸完全是在看热闹的感觉。而奥村绪……她大概是不理解泽村的这种心情吧。
“这是我的妹妹,奥村美代。”
终于,奥村绪打破了泽村的抓狂,介绍着她身边的小女孩。
泽村终于停止了他抓狂的动作,他望向那个叫做美代的小女孩,她已经端正坐姿,双手叠放在肚子上,动作严谨的行礼。
“我是奥村美代。”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颊故意板正,好像在模仿姐姐那种“大人般”的气质,只不过眼底的清澈却跟姐姐完全不同。
“你好,我是御幸一也,旁边这个笨蛋叫泽村荣纯。”御幸一也半蹲着,与美代平视。
“就是这个笨蛋打中了姐姐吗?”美代越过御幸看向泽村,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泽村打了个激灵,愧疚到不敢看美代的眼睛。
“就是这个笨蛋啊!”御幸感慨,美代看上去跟姐姐奥村绪的性格完全不像啊。
“那你是跟姐姐合照的人吗?”美代突然转回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御幸,眼神里传达一种信息。
就是你这个人拱了我姐姐这朵鲜花吗!
御幸:……
“如果绪酱最近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合照的话,那应该就是我了。”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向美代展示自己的屏保。
美代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泽村震惊!没想到奥村学姐的妹妹会有如此人性化的表情,都不太像奥村学姐的妹妹了!
他看着美代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给两位客人手里塞了饮用水,还特别礼貌的给他们苹果,显然有着极好的待客之道。
但让泽村惊讶的不是这一点,美代不仅是面容跟奥村绪很像,她的穿衣风格都跟奥村绪极其相似,都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穿着厚厚的长袜。
美代好像察觉到泽村的视线,立刻跑到床的一侧,躲在姐姐身后,就这还没忘记给姐姐拿上一个苹果。
“姐姐,他盯着我。”她在奥村绪耳边小声地告状。
“没关系。”奥村绪同样小声地回复。
“他应该是觉得美代你跟姐姐实在是太像了。”御幸接过奥村绪手里厚重的书,看了眼书名,又默默的放了下来。
“真的吗?”美代探出脑袋,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在闪烁。
还真是个小孩子呀!
“没错没错”泽村赞同的点头“奥村妹妹穿这么多也是害怕自己变黑吗?”
不得不说,泽村在踩雷这一方面真的是很在行,他的话成功的让整个房间陷入沉默。
“因为姐姐这样穿超帅气。”美代超大声向姐姐表达心意。眼睛一直盯着奥村绪,奥村绪看了看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这样真的很帅气呢!”御幸也跟着附和,甚至还鼓起掌来。
他们这样简直就像是在哄孩子的一家三口!
美代受到了姐姐的鼓励,脸蛋红扑扑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在奥村绪的身后,又探出脑袋看向御幸。
“御幸哥哥,我想吃jellybeans的冰淇淋,坚果的,可以吗?”
面对美代的请求,御幸完全不能拒绝,不过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美代竟然喜欢吃坚果吗?绪酱好像完全不吃坚果。”在这一点上跟姐姐完全不像呢。
“美代,不可以吃哦!”门口突然快步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从她的样貌来看,应该是两姐妹的母亲。
“你对坚果过敏,不可以吃他们家的冰淇淋呀。”奥村妈妈教训着说。
原来是对坚果过敏吗……那绪之前说她不喜欢味道,其实是在掩盖她同样也对坚果过敏吗?
御幸低头去看美代,这一次她的眼睛里不再是清澈的愚蠢,她直直的看着御幸,眼神甚至比姐姐还要冰冷。
“你们是绪的同学吗?”奥村妈妈笑着询问“真的是太好了,我一直都担心绪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呢,听到绪受伤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在学校又被人欺负了呢。”
奥村妈妈絮絮叨叨的说着,泽村突然猛的鞠躬,动作幅度大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十分抱歉!是我没有控制好棒球,才砸到了奥村学姐!”
“啊……我也很抱歉!”御幸愣了一下紧跟上鞠躬。
“阿诺,你是跟绪合照的那个人吗?”奥村妈妈甚至低下身子去看御幸。
“妈妈,就是那个人。”美代抢先回答,小脸露出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还是觉得正宗哥哥更好。”
“美代。”奥村妈妈皱着眉,轻声训斥。
正宗?那又是谁?
御幸一头雾水。
很快,奥村妈妈带着美代离开了。离开前,美代小声的在奥村绪耳边说了什么。她摸了摸美代的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个人的离开好像带走了这个房间里为了一活力。泽村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觉得御幸前辈跟奥村学姐的表现都怪怪的。然后他就被奥村学姐请出去了,只留下御幸前辈一个人。
他在病房门口等啊等,等啊等。在这中间,他企图偷听病房里的谈话,但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终于,在感觉过了无数个小时之后,“梆”的一声,房门打开。御幸前辈终于从病房里出来了。他高兴的想要跟御幸前辈说话,却被他的神色给吓住了。
只见御幸前辈神情冷漠,眼睛里像是失去了斗志。嘴角抿紧,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意思。
真的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