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老三这一晚辗转反侧,反复回想着六爷和阿丰说的话。他回想自己这些年打打杀杀,刀头舔血的日子,不经意间已过了不惑之年。虽然现在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生意上大事小情,黑白两道,又都有小东、大勇和曹刚、斌子他们冲锋陷阵,各自独当一面,但毕竟有些生意是拿不上台面,见不得光的。自己现在反而非常羡慕万龙,可以光明正大心安理得的赚钱,能力所及的,能帮别人一把就帮一把,还不用去打打杀杀或是讨好谁,日子过的安稳又舒心,老三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堆生意,好多兄弟跟着自己吃饭,一时间想要放下,的确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想到后半夜,老三又想起了金凤很快便要生了,这孩子以后要去北京做DNA鉴定,结果会是什么,也像一把高悬的利剑,悬在他头顶。虽然自己也认可,即便真不是自己的,也会好好抚养这孩子,但毕竟心里还是期盼孩子是自己和金凤的。最后实在是想的脑袋疼,老三这才搂着金凤迷迷糊糊的睡了。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老高,金凤跟小芸早把早饭做好了。金凤从小芸那边跑过来喊他赶紧去吃饭,阿丰他们一会儿收完鹿茸就要走了,怎么也要送送人家。
今天正好是周末,小光和苏日娜不用去驾校上课。阿丰这时正在院子里让小光帮他录像,他要把庄园的人物、景色,还有那些威猛高大的猎犬都录下来,把磁带拿回广州给亲戚朋友看看。尤其是这些猎犬,他打心里非常喜欢。原本也想以后弄一条小狗儿回去养,但万龙告诉他,自己不是舍不得,而是广州的气候,不适合藏獒和高加索这种高寒地区的犬种生存。而且,高温会使它们长不出针毛,大狮子头会变成秃头。阿丰想想也只能作罢,便抱着沙力海它们几个,让小光帮他留下一段很珍贵的视频影像。
不知为什么,这个和广州比起来,可以说是偏远闭塞的小山村,对阿丰竟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其实,他完全可以让万龙把鹿茸送到广州去,他给的价格是有足够吸引力的。也许是这里人们的淳朴、善良,这里夏秋时节宜人的气候,草原、森林美如画卷,更有许多让他感觉新奇的事物,这些都彻彻底底吸引了阿丰,让他愿意不远千里一次次来到这里,感受这北方的异域风情。
录完视频,阿丰和万龙去后院儿,让六爷和小光帮着把鹿茸过了磅,一共是三百二十斤茸,货款一百二十八万。双方交接完毕,老三让大庆给哈尔滨的那家汽车修理厂打了个电话,问问他的奔驰修好了没有。正好一起连送阿丰他们去机场,顺便把车取回来。电话这一问,对方说已经喷完漆三天了,现在就可以把车取走!老三一听能取车了,他对万龙说:“那你就不用跟着去了,你在家忙你的,我跟着去吧!”万龙笑道:“那行,三哥那你就跟着跑一趟吧,我正好去连部一趟,跟老郑和黄会计碰一下账。”他说完,让小芸把给阿丰准备好的山木耳、蘑菇、榛子,还有二十几个咸鹅蛋拿上车。阿丰开心的对万龙说:“我就等着这些东西呢!嘿嘿!再不拿出来我就张嘴要了!上次你给我带的那些木耳和鹅蛋,我老婆当宝贝一样舍不得吃,这回还有榛子,这东西她更稀罕啦!太好了!”看的出来,阿丰对于这些土特产,是非常期待的。
小芸笑着说:“喜欢吃这些那还不容易,你留个地址,以后可以给你邮寄过去。”阿丰听了更是开心,赶紧拿笔给小芸把地址留下,笑呵呵的说:“嫂子,等过些时候有松籽了,你给我弄十斤八斤的,还有你们这里的大葵花籽,这些我们那边都没有,帮我多搞一些。”小芸满口应了阿丰,一家人目送着帕杰罗驶离了庄园。
小光和苏日娜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牧场了,正好趁着周末放假,他们俩想去看看那两只大雕和海东青。小光跟爸妈打了招呼,便和苏日娜骑上黑豹和枣红马,带着摄像机去了牧场。
万龙刚要开车去连部,正看见施工队的老梁给工人们采购了一堆补给,准备开船送到湖心岛。万龙问了问进度,老梁说再有一个礼拜左右就能竣工了,自己也会督促工人加快进度。他跟万龙交代完,便自己驾船奔了湖心岛。
万龙到了连部,郑连长却没在,他便直接找到老黄,跟他把近期的账目交代了一下,又把这批鹿茸款交给了黄会计。俩人把近期的工人开支、进饲料、粉碎机维修等各种支出,还有这次的二茬茸收入,都一一入了账。老黄笑眯眯的对万龙说:“这两批鹿茸上次是卖了一百四十八万,这次是一百二十八万,一共两百七十六万。等到年底,咱刨去所有支出,估计还能剩两百多万,嘿嘿!这可是救命的钱,要没这笔钱,老郑都要愁死了!”黄会计见到万龙就好像见到了财神爷,这家伙每次都能带来好消息。
万龙笑着说:“今年要不是庄稼受了灾,连里的效益应该非常不错的,让雹灾这么一闹,估计连里分的鹿茸钱也剩不下多少了。回头跟老郑再合计合计,如果连里周转困难,那我今年就先不分了,等明年再一起算吧!”黄会计小声问道:“万龙你这事儿跟小芸商量好了吗?可别弄的你们两口子闹矛盾,你已经帮了连里不少了,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儿!”万龙笑呵呵的说:“小芸那儿我都说好了,家里暂时也不用钱,先济连里用吧。等明年连里效益好了,我们再多分点儿,一样的事儿。”
黄会计点着头,给万龙竖起了大拇指说:“咱连要是多两个你这样的,那大伙儿就都行了!对了,你那个木耳段的项目,我听老郑说都安排妥了?明年开春儿就能启动了吧?我这报名的可是不少人呢!”万龙点了支烟说:“场地、菌种、木料、工具,都安排妥了,年底前报名截止,有多少人你告诉我就行。”黄会计又竖起了大拇指道:“你这小子办事儿就是稳妥,让人放心!”老黄边说边把钱入了保险柜,仔细锁好。
对完了账,万龙照例去台球室转了一圈儿。也许是人们都在抢收大豆,台球室里只有小军他们几个小青年儿在打球,老姚和刘排长那帮人都没在。万龙跟小军打了两盘过过瘾,便离开了连部,去了合社。他出来的时候,小芸让他去商店买点儿山楂糕、冰糖和大骨头回去,这大骨头是给金凤熬汤的。
进到商店,来到肉柜张姐这里,正赶上之前咬死黄皮子的赵长发也来买大棒骨,万龙跟老赵打了个招呼,便排在他后面等着。张姐把两根大棒骨从秤盘子上拿下来,一边用纸包着一边说:“老赵大哥,整好三斤半,两毛钱一斤,一共七毛钱!”赵长发从上衣兜儿里掏出十几块钱,抽出一张五毛的,一张两毛的,递给了张姐。他拎着这两根棒骨,仔细看了看说:“你们这骨头剔的也太干净了,我感觉和尚、尼姑吃了都不算破戒,这家伙!真是只能熬汤!”老赵一边抱怨着一边出了商店大门。
张姐瞥了一眼赵长发的背影对万龙说:“这又不是我剔的,万龙你说他这人,跟我抱怨啥?两毛钱一斤能给你带多少肉!”万龙笑道:“张姐,你们这骨头确实剔的有点狠,呵呵!行啊,给我也来两根儿。”张姐笑着说:“要不你找老庞去,让他给你现剔,多留点肉!”万龙摇了几下头说:“不用麻烦了张姐,随便来两根儿就行,反正也是熬汤用。”
买完大棒骨,万龙又来到糖果柜台,售货员齐姐是个哈尔滨知青,她跟小芸平时关系还不错,见万龙来了,显得很是热情。她问万龙道:“小芸这些日子没见她出来,天天在家干啥呢?”万龙也笑着回道:“她这段时间在家陪她三嫂呢,她三嫂快生了,这不让我来买点儿东西回去。你给我来二斤冰糖和一块山楂糕。”齐姐一边应着一边拿起小斧子,在装冰糖的木头盒子里砸了一通,捡出些冰糖碎块儿放进秤盘子里。
那时候的冰糖,都是十几斤甚至几十斤的大块儿天然多晶冰糖,买的时候都要用斧子往下一点点的砸。那种冰糖吃在嘴里口感是有些酥的,比现在统一大小,梆硬梆硬的单晶冰糖要好太多了,甜度也更高。
齐姐包好了冰糖,又拿起大片儿刀,在七八十公分见方,十公分厚的大山楂糕上,给万龙切了一小块下来,大概有二斤多。那时的山楂糕味道极其纯正,酸甜可口。我记得小时候我一顿能吃上半斤,酸的倒牙也还继续吃。
买完了这几样东西,万龙回到庄园,把东西交给了小芸,顺手抓起两块儿冰糖嚼了起来。金凤和小芸见了山楂糕,馋的赶紧用勺子切了两块儿下来,俩人一边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电视剧《八仙过海》,一边吃着山楂糕。万龙坐在沙发上,看着看着也被电视剧情所吸引,尤其是铁拐李和吕洞宾这两个人物,把他看的是心潮澎湃。
三个人正看到精彩处,突然外面响起几声狗叫。万龙起身看了看窗外,原来是老姚骑着摩托到了院子外面,他赶紧迎出去,把老姚让进屋中。
老姚告诉万龙,他之前联系的松北镇那台旧212车况不太好,他又找到了一辆车况不错的212,人家要价四千五,车就在滨江农场场部附近。万龙听了忙说:“你要觉着行,就拿下来,价格你看着差不多就行,然后你尽快给收拾出来,老郑那也盼着呢!这车是三哥捐给连里的,他今天出门了,我把钱先给他垫上,你看着办就行了!”万龙一边说,一边让小芸去屋子里拿钱。金凤赶紧接道:“我这有,小芸你不用垫,你去把我的包拿来。”小芸把包递给金凤,金凤从里面拿出一万块钱递给万龙说:“连买车带修车,一万够不够?”万龙笑道:“三嫂,用不了这么多!行啊,老姚你要不先拿着这一万,最后花多少,剩下你再退给三嫂。”老姚收了钱,对万龙说道:“那行,我就赶紧去办,别让别人买走了,这车整体确实不错,拿回来花不了多少钱,就能收拾的挺像样儿,郑连长那儿绝对能满意。”老姚说完,起身告辞,回去带上刘排长就去场部找那个车主去了。
傍晚时分,老姚开着那辆212回到了庄园,他兴奋的跟万龙说:“这车真不错!最后四千拿下,底盘儿和楼子一点儿不稀里哗啦,车漆也挺好,机器问题也不大,就是四条避震和四条轮胎不行了,都得换!”万龙里外前后看了一遍,又开了两圈儿,对这车也是非常满意。他对老姚说:“这车可以,行,你开回去鼓捣吧,该换件儿换件儿,照着小光的车那样整,整完了让三哥开着给连部送过去。”老姚笑着上了车,摇下玻璃对万龙说:“三天,三天以后我给你送过来。”万龙笑着说:“那我就和三哥谢谢你了,等车收拾完了,请你喝酒!”老姚笑着一脚油门儿踩下去,一溜烟出了庄园。
今天的晚饭只有他们三个人,小芸便弄的简单些。她熬了一锅骨头汤,闷了一锅米饭,又炒了个西葫芦,拌了个小葱豆腐,炸了一小碗儿鸡蛋酱,还有昨天剩的两条红烧鲫鱼。饭吃到一半,老三从哈尔滨打来了电话,说是提完车时间太晚了,他和大庆就不往回赶了,明天一早再往回走。
万龙撂下电话,告诉了金凤一声。小芸笑呵呵的说:“这些日子难得有这么清净的时候,就剩咱仨了,三嫂你今晚上跟我住一屋吧,别回你那边儿了,让万龙住西屋去!”金凤自然愿意有小芸陪着,她开心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