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建华,还真是去打麻将了,但他打的麻将,可不是一般的麻将。
在嘉宁县一家私人宾馆的套间里,烟雾缭绕,四个人坐在麻将桌上正在斗智斗勇。建华上家是个国土局的一个什么领导,对门是个木材商,不到四十的样子。下家是个女的,这女人三十多岁的年龄,衣着时髦,长的有些妖艳,烫着大波浪发型,叼着一支软中华,不知什么来路。四周围着几个没挨上座位加傍的,看衣着穿戴也都非富即贵。
屋子里烟气腾腾,牌桌中间,飘着几小摞百元大钞,看着至少有万把块,都是外围几个人加傍的钱。
建华这把牌起手就是一对七饼,三个幺鸡,三个六条,还有四五六七八万,立手听三六九万。那时候东北麻将的打法,不带混子,不能缺门、断幺九,不能门前清。他这把牌必须要先吃一张牌或碰一张牌,才能真的听牌。
转了两圈儿过来,上家打了一张九万,建华吃了九万,吐出一张四万,这便听了四七万。他打出的这张四万,对门碰走了,反手便给他打了一张七万点了炮儿。但建华当做没看见,并没有胡牌,他觉得听的太早了,这牌必须自摸翻倍。
哪想到,又转了一圈儿,他抓了一张三条,打出去就给对面点了炮儿,人家二四条夹三条!这一把给庄家点炮儿就是四千块!他这牌也是背到了极点,连着几把好牌都被人家截了,打得很是不顺。旁边跟他加傍的胖子嘴里埋怨道:“这他妈牌打的,七万给你点炮儿要着不得了吗?点儿背就别贪大牌了,操!我这钱输的,比他妈窦娥还冤!”说完,胖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点上支烟猛吸了几口。
建华看了看他道:“你想加傍就别那么多废话,要不你来打,我加傍?”那胖子见他有了火气,也不再说话了。
这牌一直打到了凌晨三点多,建华带的十万块钱,已经输的毛干爪净,还欠了对门木材商一万多。这钱是上个星期老三给他的年底奖励,一共二十万,连同这一年的带货收入十七八万,将近四十万,已经被他一周时间全部输光了!85年的四十万,相当于现在的上千万,这下建华彻底输踏实了!
凌晨四五点的街道,冷清的看不到个人影。路灯下,建华穿着那件黑色的貂皮大衣,一个人缓缓走回县招待所。前台的大姐听到门响,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是建华回来了,赶紧告诉他,昨晚有个女的打电话找他,让他回电话。
建华心里有些慌乱,他知道是金凤打来的,但现在天还没亮,只能先回房睡一会儿,待天亮再回电话。一直睡到十点钟,建华睁开眼,脑子里竟然还是昨晚那几把牌的影像。缓了一会,才起来给金凤回了电话,然后穿上衣服去了她家。
见到金凤,建华此时心里百感交集,却又不敢说出来,他强作镇定的问:“昨晚出去喝酒了,回来的太晚,没给你回电话,有啥事吗?”他边说边把大衣挂在衣架上,转身坐到金凤身边。
金凤看着他疲倦的眼神,一言不发,别过头去看着窗外。建华从未见过金凤对他如此的状态,心中愈加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拉着金凤的手说道:“凤儿!你这是咋了?生气了?”金凤回过头看着他道:“你跟我说实话,这几次我打电话找你,你都说是去喝酒了,我现在不相信,你到底干啥去了?”说着,她把手抽了回来。
建华被她这直接的质问,弄的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金凤。他点上支烟,叹了口气道:“凤儿,我对不起你,跟你说谎了。这些天我去跟人家打麻将,上了道儿,输了不少钱!”说完,他深吸了一口烟,低着头默不作声。金凤也好半天没说话,沉默了许久才平淡的说道:“你三哥猜的很准,他说你要么是找女人了,要么就是耍钱去了,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找没找女人?”建华赶紧澄清道:“没有,那我绝对没有,除非我疯了!守着你我知足了,我怎么敢去找别的女人。我真的是去打牌了,我可以对天发誓!”
金凤见他说的真诚,并非去找女人,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她轻声道:“打牌输了多少?”这句话又让建华瞬间脑子炸裂,他支支吾吾不敢说出来:“呃…输了挺多,嗯…反正不少!”金凤追问道:“不少是多少?几千?还是几万?”建华看看她,缓了缓情绪道:“凤儿,你别生气,我知道我错了,以后不打牌了!”金凤急道:“输多少啊?你说呀!咋那么磨叽呢?”建华吸了口烟,鼓起勇气道:“输了将近四十万,三哥给我的奖金,还有我这一年的收入,都输了!”说完,他捻灭了烟头儿,双手用力搓了把脸。
金凤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低头愤怒的看着他道:“你真行啊!四十万啊!那是你冒多大风险赚回来的?几天功夫你都输了!行!你真行!”金凤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能输这么多钱。气的她转身去了卧室,躺在了炕上不再理建华。
建华赶紧起身追进卧室,坐在床边对金凤道:“凤儿!我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玩了,你原谅我一次行吗?说实话,这些天你跟三哥又去北京,又去参加犬王大赛,总也不在家。我在招待所实在闲的无聊,就跟那帮人去打牌解闷儿。没想到越玩儿越大,自己控制不住了。凤儿,我发誓,再也不玩了,再也不对你说谎了,原谅我吧!”他边说边摇晃着金凤的身子。
金凤想了想他说的话,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有些冷落了他,但不管怎样,他输这么多钱,还几次说谎,这也非常让人难以原谅。她坐起来对建华道:“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我就这么几天没在,你就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儿,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怎么有安全感?你还三番两次跟我说谎!你三哥再不靠谱,他知道顾家,啥都不瞒着我,知道疼我,甚至为了让我心里不那么难受,还允许咱俩在一起,你想过吗?你口口声说在旁边守着我一辈子,这刚几天?你就受不了寂寞,出去耍钱还耍的那么大,你到底想干啥?”金凤说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建华被她说的无地自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不已。他抓住金凤的手说道:“我真的错了,我跟你说谎,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三哥,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这两天我要回佳木斯了,走之前,我想好好陪着你。我以后永远不再对你说谎,凤儿!你相信我!”说完,建华紧紧抱住了金凤。
金凤见他真心悔悟,心里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她轻声道:“钱输就输了,还能再赚,但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谎,这是我最接受不了的,信任要是没了,啥都没了!”建华不住地点头,发誓痛改前非。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金凤也原谅了他。
俩人又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金凤看着他,想了又想,羞涩地小声说:“我跟你说件事儿,我怀上了!”建华惊讶地看着她说:“怀上了?你去医院查了?是咱俩的孩子吗?真的?”金凤笑着说:“嗯,查了,吓着你了?不是咱俩的会是谁的?你三哥咋回事你不是知道吗?”建华忙问:“那你跟三哥说了吗?”金凤道:“你先别管他,你咋想的?”建华想了想说:“凤儿,我当然希望我们能有个孩子,但我怕三哥...三哥不会同意你生下来,我也不知道该咋样才好。要不,我去求求三哥,让你生下来,他不想养的话,我带回家,让我妹妹帮我带着。我真的希望这个孩子能生下来!”他边说边攥紧了金凤的手。
见他如此希望留下这孩子,金凤心里宽慰了许多。如果建华因为害怕老三,让她去做了,那她心里一定会非常难过。女人就是这样,一定要男人有个态度,如果对了心思,一切都好,如果不对她心思,那便是一场硝烟!
她微微笑着说:“我就要你这句话,你要敢说让我做了去,我就不再理你了!我跟你三哥说完了,他说听我的,要生下来的话,他当自己的对待!”听了金凤的话,建华被老三感动的稀里哗啦。他抱着金凤说:“凤儿,生下来吧!孩子跟着你们我心里也踏实。咱俩都得念三哥的好,他大度,是个爷们儿!”金凤嗯了一声,也抱紧了建华……
人世间千人千面,所经历的事情也是各有不同。有些事,你很难说清对与错,但那又是真实发生的事,接受和包容,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小光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让万龙带他去了青格勒那里。
听到外面狗叫声,青格勒迎了出来,随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他那位哈萨克族朋友海拉提。回到屋中,青格勒给双方隆重介绍了一下,又让图雅熬了大一壶奶茶,再端一盘牛肉干和马板肠上来。
这海拉提也是从小随长辈,从阿尔泰来到小兴安岭地区游牧,虽然不到四十的年纪,但岁月和风霜的痕迹,清晰刻画在他苍劲的脸颊上,外表看上去竟有五十岁。他的穿戴、长相都是典型的哈萨克牧民,淳朴憨厚。小光礼貌的叫了人,也随着一起落座。
大家闲聊了一会儿,便说到了鹰。海拉提指了指墙边带着眼罩的大鹰道:“这是只雌金雕,我给它起个名字叫萨娜。它现在六个多月,已经跟着我飞了几次,你们带回去,还得重新让它熟悉主人。”小光问到:“叔,我把它带回去是不是还要熬鹰?熬鹰怎么熬啊?”海拉提笑了笑说:“这鹰不用熬了,它自小跟着我长大的,轻易不会飞回野外,你只要每天跟它多亲近,让它认了你,直接驯就行。它现在自己抓兔子已经没问题了,等到明年,体格再壮一点儿,抓狐狸都没问题。”他说着站起身走到那金雕跟前,用带着皮手套的小臂架起来,抚摸它的头顶继续说道:“这小家伙儿可老凶了,你前期驯的时候一定小心,眼睛离它远一点,等熟悉了就没事了。”小光也走到近处,仔细看着这只即将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大鸟儿。只见它足有七八十公分的体长,但嘴角的黄色非常明显看出,它是一只雏鹰。这黄色会随年龄的增加而逐渐褪去,四五年以后,它才能成为一只真正的成年猎鹰。小光心里喜欢的不行,能拥有一只展翅翱翔的金雕,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他抚摸着金雕的翅膀问到:“叔,你跟我讲讲怎么驯鹰呗!我脑子里没啥概念,怕驯不好。”
海拉提放下萨娜,回到座位点上一支烟,给小光详细的讲了驯鹰的方法。
这驯鹰,是哈萨克族牧民传承上千年的技能。无论是金雕还是苍鹰,或是海东青,驯猎鹰必须是雌鹰,它比雄鹰体型更大,更凶猛。如果是驯雏鹰,他们一般会在鹰幼年时期,从鹰巢里把它带回家,从小喂养,等到半年之后它能飞了,就开始逐渐教它些简单的技能和指令。一直到接近一岁,才开始真正的放飞捕猎训练。每当鹰捕到猎物,就要奖励一些碎肉,让它形成条件反射,直到它能跟主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才能成为一只真正的猎鹰。
当猎鹰到了八九岁的时候,就要给它解除束缚,放归山林让它自由翱翔,繁衍后代。关于鹰的寿命说法不一,有人说鹰可以活二三十年,也有人说能活到五六十年,但没有人一直把它囚禁到老。这也是哈萨克人对神鹰的一种敬畏,对大自然的一种敬畏。
如果要驯成年鹰那就比较难了,必须要熬鹰。野生的猛禽天生桀骜不驯,如果不摧毁它的意志,很难让它服从命令。这也是一件很熬人的事情,需要人在一周时间内,不停地干扰鹰,不让它睡觉和休息。直到熬的它彻底屈服,无论如何都不再反抗为止。
这一周下来,鹰是彻底驯服了,人也会熬的戗毛倒刺,头发擀毡,如同网吧通宵一周出来的大神。这话是我说的,海拉提没有说,因为那时候还没网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