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司内,孙承宗率先表示对卢象升及孙祖寿的认同:“陛下,此二人实乃忠勇为国,可当御敌先锋。”
“臣等附议。”
而就在众人准备建言如何妥善安排卢军和孙军之时,崇祯却将骆养性喊了进来:“骆养性,蓟镇最新的军报是不是送来了?”
骆养性双手捧着军报,递给崇祯:“回陛下,来了两份军报,前后时间不到三刻钟。”
司内众人闻言,内心顿时由欣喜转为惴惴不安。
“念!”
“蓟镇锦衣卫刘侨谨奏,汉儿庄之李丰泽,潘家口之金有光,马兰峪之张参将,俱已率军降敌!”
骆养性昨日派出的锦衣卫尚在路上,刘侨是崇祯重建蓟辽情报系统的先锋。
司内众人听完军报,均惊骇失色。
崇祯不理会众人的惊惧,面容冷静,越过众人来到舆图前,用自制的蓝色小旗插在了军报中的三个地方。
而后转身向众人问道:“诸卿可看出来什么了吗?”
李邦华看着舆图,昨天第一次御前军事会议孙承宗所说的,正在变成现实。
汉儿庄、潘家口投敌,让建虏随时可以拿下喜峰口。
马兰峪投敌,可以配合大安口、洪山口三面合围遵化城、三屯营一线。
如此,沿着遵化-三屯营-喜峰口一线,建虏的退路便成了。
就算是不懂兵事的兵部尚书王洽,也在片刻之内就得出了和李邦华一样的结论。
可结论是一回事,调兵遣将却是需要时间的。
蓟镇的建虏大军,用从天而降来形容都不为过。
眼下军令司的人再急也无补于事。
想到此处,崇祯安抚众人情绪:“诸卿冷静,不可慌了手脚,眼下大明朝谁都可以慌,唯独朕与诸卿不能乱。”
经过崇祯提醒,众人强压内心慌乱,尽量缓和脸上的惶恐不安。
“这两日军令司定下的各项事宜,按照既定安排继续做下去。”
少年天子的镇定自若,让军令司感到不可思议。
尤其是孙承宗想起了方才出乾清宫后的猜测。
两者合在一起,更觉匪夷所思。
这让他再也顾不上君臣禁忌,向皇帝说出了其余大臣一直想说的话:“老臣斗胆请陛下与臣等明示圣意,以安大臣之心。”
其余大臣闻言,都心有灵犀般看向皇帝,拱手拜对:“请陛下明示圣意,以安臣心!”
崇祯见状,心想再怎么糊弄,也糊弄不过这些他自己找来的大臣。
这两天自己安排下去的事情,换了自己是这些老臣,也会有一种提前设计好的感觉。
崇祯做出这些安排的依据,其实就是一个时间差。
历史上的十一月初一,赵率教在三屯营被遵化总兵朱国彦拒绝入城请求后,直奔遵化,最后被皇太极围歼,导致四千骑兵全军覆没。
而皇太极在这之前的几天,还是对突入大明内地存在顾虑,一直在遵化附近盘桓不前,为的就是探察大明军情。
现在的崇祯抓的就是这几天,亲自下命令让周边部队压到蓟镇,应对遵化、三屯营陷落后的局面。
心中想定,崇祯先说道:“王洽、李邦华及众参赞退出司外候旨,李标、孙承宗、周延儒留下。”
王李二人虽心生疑惑,但也只能奉旨行事。
待所有人退下,示意骆养性关闭司门后,崇祯开始回应孙承宗的诉求:“朕于二十日便得锦衣卫报,建虏要突入蓟镇。”
平地一声雷,崇祯的话直接把留下的三人炸傻眼了。
所谓的锦衣卫报,自然是崇祯为遮掩穿越者身份的搪塞之言。
作为阁臣的李标,当即就想出来说话。
但被崇祯挥手打断:“至于朕为何未与尔等朝臣们分说,原因也很简单。
周延儒,你不是很会猜吗?
你来猜朕是何缘由?”
听到点名,周延儒大惊失色,急忙跪地,却是不敢言语。
李标、孙承宗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搞得更加忐忑。
见周延儒无话,崇祯淡然说道:“现在只有我们君臣四人,朕与你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延儒一言不发,崇祯心中便认定周延儒并不明白二十一日调离温体仁的用意,反而还当做是一场胜利。
崇祯走到周延儒跟前,指着他,对李孙二人说道:“原因也很简单,诸臣但知党同逐异,便已肥家!”
看到皇帝的动作,孙承宗因为之前远离朝堂而不明所以,但李标清楚这是在说去年温体仁、钱谦益、周延儒二人之间的推选阁臣风波。
崇祯坐回了主位,继续说道:“去岁四月,张瑞图告归,临别前和朕提及朋党问题。
他说:今日士大夫各是所是,各非所非,恩怨相寻,冰炭互角,则汉唐党人、宋时议论之祸,将与国家循环无穷。
这是在提醒朕朝廷仍然有朋党。
孙公应该记得,你一到乾清宫,朕就与你说过,要扔了这个乱糟糟的朝堂,才能打赢眼下这场仗。
因而孙公,你也在朕的提前安排之列。
去岁,他周延儒联合温体仁,将钱谦益赶出朝堂后,自然是获利的。
李阁老你作为阁臣自然知道,钱谦益一事后,朋党已经死灰复燃。
然阁老所不知者,乃是阉党霄小已在做翻案的准备!”
孙承宗、李标二人闻言,旋即瞪大了双眼。
“党争,便是朕没有提前告知你们建虏寇边的缘由。
朕原不想提起,奈何孙公方才在乾清宫忍住没问,与朕同行来军令司又一路无言,却在军令司当着众大臣问了。
尔等大臣又附议,朕也不得不揭开这遮羞布。”
孙承宗闻言大惊,急忙跪拜:“臣有罪!”
而李标却是彻底被震住了。
从去岁推选阁臣开始到现在,皇帝隐忍不发,一直在坐山观虎斗。
这份阴沉心机,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十八岁少年具备的。
“李阁老。”
“臣在。”李标回过神来。
“眼下战事要紧,其余事朕都会放在一边。”
“臣明白。”
李标虽说对朋党深恶痛绝,但也知道此时整顿不是好时候。
听到皇帝的保证,才稍微放下心来。
“孙公你先平身,孙公日后就免了这君臣之礼。”
“谢陛下。”
孙承宗起来的时候,将手往李标那里搭过去。
李标会意,便扶着孙承宗起了身,心想孙承宗今日受到的震动也是不小。
“周延儒。”
“臣……臣在。”周延儒语气充满了惶恐。
“现在你应该知道,朕为何在二十一日调温体仁到南京?”
“臣……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钱谦益被赶出朝堂后,周延儒和温体仁之间的倾轧已有苗头。
倘若王青没有夺舍朱由检,温、周二人会将崇祯朝的党同逐异推向高潮,而现在的崇祯是绝对不会让这种局面出现。
军令司内的周延儒已然想明白了皇帝的真正用意。
二十一日温体仁被调离京城,不是他的胜利。
而是皇帝给他一条生路。
“起来吧。”崇祯指着门:“叫他们进来继续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