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二年,十月二十七日凌晨。
紫禁城内的乾清宫灯火通明。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爷,已是丑时。”
“唉,大安口没了。”
本来王承恩见到夜色已深,想上前劝告皇帝早些就寝。
但作为从信王时期起就陪伴皇帝的内官,内心自然是清楚皇帝此时是烦躁不安的,便很识趣地没有上前去说话。
再加上这几天皇帝都没有去文华殿理政,一直在乾清宫守着舆地图,王承恩内心也有所揣度。
皇帝最近应该都是在忧思北直隶一带的战事。
“朕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吗?”崇祯皇帝将目光从舆地图上移开,转身对王承恩说道
王承恩自然不敢怠慢,双手捧着几份奏疏上前说道:“回皇爷,您要的遵化、三屯营一带的兵事奏疏都在这里了。”
崇祯用双手揉了揉眼睛后,伸手接过奏疏,翻阅起来。
但是没有翻几页,脸色已经更加阴沉,控制不住大骂道:“简直一堆垃圾,狗屁不通!”
吓得王承恩和乾清宫众人都伏跪在地。
说完便将奏疏扔了出去,强压着怒意问道:“孙承宗到哪了?”
王承恩也强压着慌张,说道:“回皇爷,根据锦衣卫最新的奏报,孙承宗已经到了良乡,等到了卢沟桥,曹化淳他们便会立即往宫里赶。”
“知道了,都起来吧。”
崇祯皇帝尽力将脸色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但眉宇间愁云依旧没有散去。
将奏疏放在了身旁的案台上,便转身看向了舆地图。
这几天来,崇祯皇帝已经将遵化、三屯营、大安口一线的情况,用后世军事常见的红蓝标识,在舆地图上清晰标了出来。
恨不得把舆地图看烂的崇祯皇帝,得出的结论却是很无奈的。
“这个逆风局,不好破啊!”
但更令崇祯皇帝感到无奈的是:“这最后一次,怎么就穿越到了明末了,老天爷你可真会开玩笑?”
现在乾清宫的主人,已经不是历史上的朱由检,而是经历了五世轮回而来的王青。
在第一世降临到先秦的王青,落地后手中紧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历六世轮回,可得永生。”
王青是想自杀了事,加速轮回进程,怕痛的他尝试服毒自杀。
但是每次醒来还是那一世,还是那一世降临的地方。
直到第二世醒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要顺时间演变而死,不能采取任何自行求死的方法,来擅自掐断。
想到这里,王青的思绪开始飘飘然了起来。
十月二十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完全不敢相信这最后一次的挑战,逆风又逆天。
便又睡了回去,很想下一次睁开眼是另外一个地方。
但经历了五世轮回的王青,明白这对老天爷的套路没有任何用处。
五世轮回,让王青对这人世间的历史已经看淡了。
坐看风起云涌,静待云卷云舒。
但在掉入六世轮回前,作为大学历史教授的王青,周围无人时,在私底下对明末这一段历史捶胸顿足高血压,偶尔也会有如果换着我来会如何如何之类的豪言壮语。
但现在当他真正身处这个局中的时候,也只能叹一句:“真的是空谈误国啊!”
因为开局就是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
这对他来说,无比熟悉。
确认降临的身份之后,他第二个确认的便是时间,无他,崇祯在位十七年,年年不一样。
他记得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记录得较为准确的却是后金那边以日记形式撰写的《满文老档》:
“二十四日,……台吉阿巴泰、阿济格率左翼兵前进,台吉岳托及济尔哈朗率右翼前进。
……二十七日丑时,台吉阿巴泰、台吉阿济格兵,潜攻龙井关,克之。
……是日,汗(皇太极)入边,攻克洪山口城。
……二十七日丑时,攻克大安口城,招降明守备驻守之边内城。”
大概就是,皇太极起兵十万,借道蒙古,绕开那五年平辽的袁崇焕,直插遵化、三屯营,往北京而来。
仅仅一天时间,包括皇太极中军在内的左中右三路大军,就连克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三城,兵锋直指重镇遵化。
而大安口距离北京有多远呢?
按后世换算,一百八十公里。
“唉,崇祯在位的十七年,把把都是逆风局。”
此时的王青,在乎的已不是后世对崇祯的评价,什么刚愎自用,什么刻薄寡恩,什么多疑善变。
令王青难受的是,朝堂上的东林党、辽东的建虏、江南的士绅,西北的流民,煤山上的歪脖子树,已经不用朱由检来应付了,统统都归在了他这个倒霉蛋的头上。
但无论多难受,现实已经摆在这里,也得把这崇祯皇帝当下去。
而且歪脖子树也属于自行掐断,他可不想再吊一次。
“这最后一世,还是伺候好老天爷啊。”崇祯皇帝心里想道。
永生这个诱惑还是挺大的。
“皇爷,天色也不早了,早点安歇吧。”
崇祯像没有听到王承恩的话,继续盯着舆地图,神情又恢复到了极其阴沉的状态。
王承恩看到皇帝神情,内心担忧,便走上前去,小声说道:“皇爷可要保重龙体啊,眼下国朝……”
还没等王承恩说完,崇祯就开始怒骂起来:“建虏八旗都快打到朕家门口了,还保重什龙体!保重龙体给建虏当俘虏去吗?”
崇祯心烦气躁,开始在舆地图前来回走动,眼角余光瞥到了案台上的奏疏,便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一脚踹翻了案台。
“兵部这些蠢才!
我大明朝百姓的粮怎么就养了这些个蛀虫!
还在奏疏里写什么建虏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就快打到朕眼皮子底下了!”
王承恩连忙跪伏于地,语气惶恐:“奴婢有罪!”
王承恩见到自家皇爷如此暴怒,内心自然就想到了刚才所呈递的兵部奏疏是个什么鸟样。
崇祯看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王承恩,再看了看地上散落的奏疏,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又浮现在了心头。
魏忠贤一党被灭了之后,东林一党终于实现了他们的朝堂政治目标——众正盈朝。
东林一党,就算在天启年间被魏忠贤狠狠整了五年,还是不长记性。
还是那般空谈,那般党争。
原因无他,外部的魏忠贤被消灭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内部利益冲突,敌我矛盾由此转化为内部矛盾。
从万历十四年国本之争开始,到南明永历十五年结束,党争之患整整持续了七十五年。
在现在的崇祯皇帝看来,想在此时彻底整顿朝堂风气是不可能,只能先把眼前的建虏赶回辽东后,再做打算。
“起来吧,你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有什么罪?”
崇祯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王承恩,结合后世的记忆,在内心感慨了一句:“老王终究还是不如老魏啊!”
“流寇之患,建虏为祸,国朝局势艰难如此,真合了那句多事之秋啊!”
王承恩听到皇帝的言语,丝毫不敢抬头应答,搞不好就是个杀身之祸。
崇祯陷入了沉思,直到寅时末,高起潜从乾清宫外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对皇帝拱手说道:“禀皇爷,曹中官带着孙承宗已到乾清宫外,待皇爷召见。”
终于到了!
对内对外的破局,就先从孙承宗开始!
崇祯眉心中的阴沉随即转变了惊喜,对着高起潜说道:“快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