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老祖半阴半阳的说完这话,倪爷爷和程西洲也走到了我身边。
“……小星,让他们走吧!倪老你们都受着伤,今天咱们杀了那几个异域僧人,也算是替水神报仇了。”
倪爷爷也咳嗽了两声。
“……咳咳……星丫头,倪爷爷支持你!对付有些人,你不使出这种手段,他们还以为咱们是软柿子!割老子的!这叫杀鸡儆猴,我看以后谁还敢轻易来找麻烦!
不过潘不倒潘不立两人罪不至死,既然岭南老祖都来亲自替他们求情了,你就放了他们吧!”
我看看岭南老祖。
“……看在倪爷爷的面子上,你们可以走了,不过以后你们如果再敢在我跟前碍眼,就别怪我对你们不留情面了!”
听我说完这话,岭南老祖看了看潘不倒和潘不立,右手手指轻轻一捻,随手扔出一粒珍珠般白色的药丸,三人的身影顿时在一阵白烟中消失无踪了。
这时,我再也忍不住了,胸口一阵起伏,然后“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奇怪的是,吐完这口血,我身上探春闺的药效便似乎也过去了一样,没了那口气支撑着,我瞬间没了力气。
我整个人浑身上下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冬天的衣服那么厚,探春闺发作期间,汗水都将所有的衣服透湿完了。
此刻所有的外人一离开,我整个人也顿时虚脱了,浑身如软面条一般不由自主的就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温良夜那高大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吊脚楼。
他一脸悲伤的表情站在木窗边眺望着沱江,仿佛在怀念着沱江水神。
我好想过去抱抱他,可却怎么都走不到他身边。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
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
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
遣情伤。
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
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
黯相望。
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
温良夜双手轻扶木窗,用悲怆的语调念出了柳永的这首怀念故友的诗词,他的背影里有无限的苍凉,让我无比心疼。
我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
只见温良夜大手一挥,沱江水面上竟然呈现出了当年沱江水神跟随温良夜一起率领众将士大杀四方的场景。
那熟悉的牛皮战鼓和号角音顿时又出现了。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马革裹尸,血流百里成河!
战争何其残酷!
哀鸿遍地,尸横遍野!
我想,温良夜当时之所以愿意不再尸解重生,大抵就是看惯了刀光剑影,想通了世事无常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年黄帝一统华夏,又有多少将士像沱江水神这样默默的死去?
正像圣人庄周的《逍遥游》里说的那般: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温良夜作为战神蚩尤的转世之身,现在也已是中士仙身,如果遥想起当年他率领一众将士大杀四方的情景,看着那些尸山血海,不知他可曾惋惜后悔?
如今看到沱江水神殒命,他都会发出这种感慨,倒是突然让我明白了许多。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温良夜之所以会在今世才终于得成仙身,大概是因为他大梦几生,终于明白了天道吧!
我之前大开杀戒,用两仪微尘阵一下杀了那么多人,你要问我后悔吗?我会坚定的冲你摇摇头。
战神蚩尤率部下跟黄帝大战的意义,乃是《孙子兵法》中说的那般: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战争虽然残酷,但族人的信仰和追求不可丢。
那是一种血性。
温良夜会对沱江水神的逝世如此悲伤,恰巧说明了他是个有血有肉的好首领。
而我杀的那些邪术师,尽是些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他们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当时的情景,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亡。
做人如果尽是菩萨心肠,没一点屠夫手段,那遇见胡有须、阿利大师这种小人,岂不就变成了任他们欺凌的软柿子?
现在的世界,依然是实力为王,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我刚想通这些,沱江水面上那一幕幕战争画面竟然突然戛然而止,温良夜的身影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心急火燎,立即冲着木窗边大叫着:“温良夜!!!”
……
我猛然睁开眼,这才发现我竟然在我的小床上,且刚刚在梦中看到温良夜的身影消失太过激动,竟在梦中直接坐起了身子。
程西洲和陈艳秋都守在我身边,看到我醒来,程西洲还皱着眉头用左手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
“……身上的温度不烫了,看来探春闺的药效是彻底过去了。
这个风鬼门,真是死有余辜!这么变态的药,把你折磨成什么样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我之前汗湿的衣物大概是在我昏迷期间,陈艳秋都帮我换掉了,此刻身上真是舒服多了。
此刻吊脚楼里略显昏沉,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昏迷了多久,刚刚梦到温良夜,那种感觉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他在我梦里却根本不理我,这不会预示着什么吧?
该不会我之后用五色土卵补上他的天魂,他真的就会把我忘记吧?……
“……我昏迷了多久?”
我边问程西洲边自己下了床。
“……没多久,也就一两个小时吧!小星,你是不是梦到温良夜了,刚刚你是叫着他的名字惊醒的。
你,体内的探春闺,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程西洲皱着眉头忧心的看着我。
我冲他笑笑。
“我没事,之前我杀风鬼门他们之前,是地藏菩萨暗中帮了我一把,他通过师母留在我体内的花蜜,帮我压下了探春闺的绝大多数药效,现在我感觉我已经彻底没事了。
这药再厉害,毕竟也只是七天才能发作一回,我今天一下子杀这么多人,起码也能敲山震虎,震慑住一些躲在暗处还打龙脉和五色土卵主意的人了。”
说完这话,我走到木窗边,学着梦里温良夜的姿势,双手扶住木窗的边框,眺望整个沱江。
烟波浩渺,沱江水神的英魂应该也在这江底安息了吧!
想起沱江水神,我突然又想起了同样受伤了的倪爷爷。
“……对了,倪爷爷呢?”
陈艳秋轻轻走到我身边。
“别担心,倪爷爷受的伤本就不重,我当时还给他输了不少内力,岭南老祖领着他那两个徒弟离开后,倪爷爷去沱江边装了一瓶沱江水,然后便也黯然神伤的离开了这里。”
我拔下头上的定天簪,将其紧紧握在手中,然后一挥手,两仪微尘阵便被我撤了去。
这阵法杀伤力太强,如果没有道行的普通人误入其中,那是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的。
我当初设下这阵法,也是为了防那些邪术师,如今他们已死,我身上的探春闺也暂时不会发作,操控这样的大阵比较耗费心神,既然我已醒来,大阵也就暂时用不到了。
我闭上眼感受了一下断山山坳里龙脉处的先天五行五方大阵,那个阵法还完好无损,说明龙脉也被护的好好的,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或许真像岭南老祖说的那样,我用两仪微尘阵一下子杀了那么多邪术高手,一战成名了,一连一个月,哪怕到了我体内的探春闺定期发作的日子,竟也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了。
每次看到我被探春闺折磨到生不如死,程西洲那样一向文质彬彬的人都忍不住对死去的风鬼门骂粗口。
每捱过一次探春闺的药效,我的身体基本都要虚脱一次,再怎么念静心咒诀都作用不大,只能硬扛,导致我每次都浑身麻痒、汗出如洗,那滋味,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可每熬过一次探春闺,我的心里就多一分希望——离龙脉孕育出五色土卵的日子又近了,很快,我就能拿到五色土卵补上温良夜的天魂,将他彻底救醒了!
不是探春闺发作的时日,我也会时不时的去战神殿和断山山坳巡视一番,可沱江上已经有孙二爷派来的工人开始勘测准备建桥的事了,战神殿里的文物宝贝和太极晕处的龙脉却再也没人来窥探了。
趁着这段的闲暇时间,我又从师父的书房里搬到吊脚楼里好多书,不知是不是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变化,我猛然发现很多小时候看不太懂的书,现在再看已然有了更深的见解。
更何况有程西洲和陈艳秋在,我真有什么理解的不透彻的地方,三人一探讨,立即就能发现一片新天地。
偶尔心情郁闷的时候我也会到阿爸阿妈的坟头边独自坐坐,对着那两个坟包说说我的心事。
好不容易等到了五色土卵该出土的日子,半夜子时一到,我早早便守在断山山坳里那先天五行五方大阵之中。
经过这七七四十九天的孕育,这里的太极晕处的五色神土从半空来看,竟然变成了一大片闪着五彩神光的类似龙鳞一样的奇观。
龙鳞显形,地龙蛋成。
像这样的天材地宝,出土时必会天降异象,此刻半夜三更,这四周静悄悄的,一切笼罩在未知的黑暗之中,并无人烟,等到天降异象之时,不知会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跟我抢这宝贝?
我心中其实也很忐忑。
岭南老祖这个炼制丹药的老手都出关了,有潘不倒和潘不立两兄弟在,即便岭南老祖一次也没来过这里,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地龙蛋的事。
对于他那样的炼丹狂人来说,像地龙蛋这样的天材地宝对他有多大的吸引力自不必言说。
再加上我杀了他的爱徒风鬼门,单从那天他从两仪微尘阵中救走潘不倒和潘不立,我就不用多想也知道,他绝对会打地龙蛋的主意。
但之前郝叔叔说过,其实像地龙蛋这种宝贝,上头都有暗中管控,不但每颗地龙蛋都有其独特的编号,更是只能给大人物做入药备用的,普通人根本不用痴心妄想。
连孙二爷这样财富通天的人都不敢再打地龙蛋的主意,有郝叔叔和余厅长出马,重权之下,即便那岭南老祖再厉害,这地龙蛋他也不应该敢和我抢了吧?
我握紧手中的定天簪。
今天我是势必要拿到五色土卵来救活温良夜,谁敢跟我抢,我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昨天我在吊脚楼里便推算过,五色土卵出土,必是在今日的吉时。
现在二十四节气已过惊蛰,未至春分,按照四大吉时来推算,今日宜用甲丙庚壬即卯午酉子时,子午紫月仙,丑未寅月仙,寅申辰生气,卯酉马安居,辰戌申猴上,巳亥狗月鸣。
一天十二个时辰中,十二时辰也有代号:青龙、明堂、天刑、朱雀、金匮、天德、白虎、玉堂、天牢、玄武、司命、勾陈。
十二时辰又分别有十二尊神守护:月仙、天德、天煞、天开、锁神、天狱、佛仙、地狱、金贵、明甫、天刑、地重。
十二尊神中,也分吉凶。
月仙、天德、天开、锁神、佛仙、金贵、明甫为吉神。
天煞、天狱、地狱、天刑、地重为凶神。
吉日吉时的推算方法也有口诀:寅申须加子,卯酉却居寅,辰戌龙位上,巳亥午上存,子午临申地,丑未戌相亲。
举个例子,寅申日,子时乃青龙吉时,丑时明堂亦为吉,寅时天刑坐镇乃为凶,不同的日子,不同的时辰,吉凶自不相同。
今日龙鳞显形,地龙蛋出,大概率会在子、卯、辰、午四时的某一刻。
此刻正当子时,夜色尚浓,自从这里的断山大凶风水局被破后,许多植被被损毁,风啸反而消失了,恐怖气氛也少了不少。
我抬头看看夜空,月朗星稀,吉兆尚未出现,看来五色土卵大概率不会在子时出土问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