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败之前，连城玉做了最后一次努力。
晚上八点多，他赶到了罗平宾馆行政套间，卫江南的临时住所。
照林致远的汇报，今天应该也是卫江南住在罗平宾馆的最后一天。二居室已经基本收拾好了，明天，卫局长就可以搬去入住。
连城玉来拜访之前，卫江南正在擦枪。
自从上次在莲花派出所领枪之后，卫江南就没有再交回去，这支警枪一直随身携带。
罗平形势复杂，卫江南也不敢太过掉以轻心。
与罗宝才他们的斗争，毕竟只限于规则之内，大家都遵循着同一个游戏规则，再怎么斗争，也有个底线。
但罗平那些金耗子和其他犯罪团伙，和他可不在同一个游戏规则之内。
虽然卫局长现在还没露出自己的“獠牙”，却也难保有个别死心眼的“预为之所”。万一派人来干卫局长一把呢？
不可不防。
有一把手枪在身边，卫局长觉得还是要安心得多。
真要想暗杀卫局长，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呢。
连城玉进门的那一刻，正好看到卫江南将64式的最后一个零件装配完毕，“咔哒”一声，枪机复位。
将连城玉吓了一跳，等明白过来，不由讪讪一笑，说道：“局长的警惕性蛮高啊。”
卫江南笑着说道：“在部队待的时间有点长，习惯了。”
一个合格的士兵，枪支是肯定要每天保养的。
这是第二生命。
“连主任，请坐！”
卫江南主动起身相让，又主动给连城玉倒了一杯茶。
茶几上，摆着些水果糕点。
作为县公安局长，住的又是行政套间，这样的优待还是有的。
罗平宾馆的总经理，肯定也要和卫局长搞好关系。
“谢谢局长！”
连城玉挨着半边屁股做了，将手里的黑色公事包搁在一边，规矩守得很严。
卫江南主动递给连城玉一支烟，说道：“连主任，夤夜来访，不知有什么事？”
连城玉先欠身给他点上了烟，这才说道：“局长，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就没必要弯弯绕了，开门见山，倒显得有几分坦诚。
“何为荆，何为罪？”
卫江南索性也跟他拽一下文。
连城玉笑了一笑，拿起手边的黑色公事包，从中掏出厚厚一摞材料，双手递给卫江南，嘴里解释道：“局长，这是我这几年收集的一些东西，都是本局的。局长先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
饶是卫江南见多识广，此时也有点犯愣怔。
这是半夜给他送黑材料来了？
实话说，卫江南也听说过许多斗争的故事，久安历来就不是个平静的地方，多年来，各种斗争简直是此起彼伏。
本土势力和外来者斗，外来者自己斗，本土势力窝里斗，各种版本都有，精彩纷呈。
但这种没事就收集同事黑材料的情况，他还真的没怎么听说过。
这得多黑啊？
虽然如此，卫江南还是接过资料，翻阅起来。
连城玉端端正正地坐着，偶尔抽一口烟，脸上绝不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色。
卫江南看得比较快。
这么多材料，真要是一页一页细看，最起码也得一两个小时。
未免拖得时间太长了。
让卫江南吃惊的是，连城玉这些资料，还真有点东西。
基本上，局里每个重要岗位，都在他这个材料里留下过痕迹。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卫江南缓缓合上材料，轻轻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目视连城玉，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连主任，我听说，罗宝才政委，是你的师父。你进入公安局之后，一直都是他在带你？”
可你这材料里边，罗宝才的分量可不小啊。
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师父和“恩人”？
连城玉脸上丝毫都不见惭愧之意，反倒笑了笑，说道：“是的，局长，罗政委确实是我的师父，一直以来，他对我都很关照。但他有一个最大的缺点……”
“什么缺点？”
“不听劝！”
“我行我素，唯我独尊！”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劝他，有些钱收不得。想要赚钱，门路多得是，为什么一定要拿自己的职权去交换呢？”
连城玉说得还十分的理直气壮。
卫江南就笑了，笑容有点冷。
“连主任，你不要告诉我，你说的这个门路，不是以自己的职权做背书的。”
“当然有这个因素。”
连城玉也不避讳，直承其事。
“但毕竟不一样，起码不在明面上。而且说实话，这些年我跟别人合伙做生意，一般都不会碰那些特别敏感的行业。比如说，金耗子。我和他们，从来都是划清界线的。”
卫江南微微扬眉：“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连城玉说道：“很简单，黄金是战略物资，是国家控制的。迟早有一天，南河和罗平这些金耗子，都是要被收拾干净的。这是大势，谁都挡不住。”
“到那个时候，肯定会有一大堆人倒霉。”
“实话说，市里的大人物，或许没多大事。毕竟他们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一般的事情，也搞不动他们。但我们这种小干部，那可就不一定了。”
“说句实在的，我连城玉不是什么君子，生在这花花世界，我也贪财。我也想要把日子过好一点。人生在世，就是短短几十年光景，没必要自己苦自己。”
“但是，太危险的东西，我是不会去碰的。”
“我得为自己留底线。”
“就比如说罗平二中那个食物中毒案，我其实劝过他们，不要掺和，但是他们不听劝。他们胆子大，什么钱都敢要，什么钱都舍不得！”
“这样子搞，迟早是要出事的。”
“局长刚才也说了，罗政委是我的师父，一直以来对我都比较关照。我也挺感谢他的。但我也没有必要陪着他跳火坑。”
“真要是那样，那就不是讲义气了。”
“那是蠢货！”
连城玉侃侃而谈，没有半点惭愧和不好意思，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仔细想想，站在他的立场上，倒也不能说完全错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