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太阳隔过纱帘照在几个人脸上，楚佩瑶的脸上第一次呈现出老态。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很久了，一篇一篇翻看着楚亦飞的帖子，心如刀绞。
偶尔蹦出来的推送消息，又更新了一波对她的攻击。
《跳楼男孩母亲曾是小三上位》《母亲坏事做尽，儿子遭到报应》《查一查跳楼男孩的爸爸是怎么死的?》
……
纪云翔是怎么死的?不是出车祸死的吗？楚佩瑶蜷缩起身子，开始努力思考。也许楚亦飞爸爸的死真的和自己有关呢？
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纪云翔和同事吃饭回来的有点晚，进门时楚佩瑶正在尖声责骂犯错误的楚亦飞，楚亦飞那时候挨了骂还大声哭喊着反抗。
纪云翔进门看到人仰马翻的现场埋怨了几句，楚佩瑶就说他在外面逍遥够了才回来，进门就想要个岁月静好，有这种想法都无耻。
两人就此起了争执，越吵越火大，最后差点动了手，旁边的楚亦飞吓得哇哇大哭。
楚佩瑶一把把儿子推给纪云翔，“你们纪家的种你负责管！”说完自己去了另一个卧室，啪的一声关上了门睡觉去了。
已经是半夜时分，楚亦飞哭上没完，纪云翔被整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天快亮了。
他要去外地进行采访，路途比较远，当天开车还得赶个来回，于是眯了一小会就出发了，路上出了车祸，人当场死亡。
楚佩瑶一直不愿意把这件事想的和自己有责任，包括婆家人责怪她时，她就直着脖子和他们吵，带着孩子和他们断绝关系。车是纪云翔开的，和她楚佩瑶有什么关系！
楚佩瑶之前从来不相信因果报应，此刻，蜷缩在沙发上，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遭到了报应，因着自己的欺瞒和跋扈。
“欺瞒和跋扈”，这样的词以前她隐约从别人对她的评价中提到过，评价的人早已经被她骂得体无完肤，此刻，楚佩瑶回顾过去，觉得这两个词和自己是多么匹配。
楚佩瑶想要的就不择手段去争取得到，至于是否会伤及他人则不是她要考虑的。
第一任丈夫纪云翔是她卖弄风情，玩弄手段得到的。纪云翔死了之后她如法炮制，又开始引诱李成，她也成功了。
楚佩瑶面对别人的非议向来坦然，她觉得自己是靠实力得到想得到的，别人羡慕不来。
“你学着勾引一个男人试一试，你那潦草的长相可以吗？那身材呢？水桶粗短瓮高，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
这是李成的妻子骂楚佩瑶勾引自己的丈夫时楚佩瑶回击的。
楚佩瑶文化不高，骂起人来词汇丰富，花样翻新，一般人招架不住。
李成的妻子经历丈夫背叛，小三辱骂，几度欲自杀，可能命不该绝，又几次被救回。
此刻，在读儿子的帖子中她读到了帖子中没有的过去。越读越想，越想越心惊，再加上网络上那些作者发挥想象力添油加醋地编排，她突然觉得该死的不是丈夫和儿子，而是她自己。
过去她享受物欲给她带来的刺激和满足，此刻觉得一切都是无意义的，那些包，那些衣服，那些精美的鞋子，多到炫目的丝巾……都是没有灵魂的东西，真正重要的都离她远去了。
楚佩文和楚佩武两个老哥哥一直陪伴在妹妹身边。
“哥哥，你陪佩瑶一会，我早晨忘了吃降压药，出去买盒药，顺便带点饭回来。”楚佩武说。
楚佩文向他使了个眼色，楚佩武向妹妹看去，楚佩瑶的神情悲怆中带着绝望，他没敢离开。
兄弟俩轮番想拿开楚佩瑶手上的手机，可是楚佩瑶紧紧拿着，一遍一遍地刷着帖子。
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那样她一定会努力去做个称职的母亲。
如果有来世就好了，自己还做楚亦飞的母亲，她不会再吼叫他。
楚佩瑶浮想联翩，脸上一会哭一会露出微笑。
楚佩文和楚佩武两兄弟一刻也不敢离开她，担心这个妹妹遭受太大的打击后想不开。
老哥俩已经六十多岁，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也都有基础疾病，妹妹家出事后跟着来回奔波也特别疲乏，尤其楚佩武最近急得血压上窜。
唯一的妹妹在他们心中一直都像小女孩一样呵护着，如今看着楚佩瑶的老态，老哥俩意识到可能对这个妹妹太迁就了，使她养成了任性的性格，而这种性格才让她的人生多灾多难。
如果上学时妹妹惹了事，哥俩不替她出头；如果长大后不满足她与收入不符的购买欲；如果她有错误，家里人不惯着替她掩饰……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就好了，他们再也不会纵容自己这个妹妹，让她养成贪图享乐，爱慕虚荣还飞扬跋扈的性格。
曾经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呀，楚佩武想，他回想起年轻时带着楚佩瑶出去玩，妹妹古怪精灵，可以说人见人夸，那时候他多骄傲啊！怎么她的人生这么难呢？可怜的妹妹！
从早晨到中午，楚佩瑶蜷缩在沙发一角，看着手机，一会哭一会笑，老哥俩寸步不离守着，和她交流也不搭话。
楚佩文点了外卖——馄饨和小笼包子，楚佩瑶没有吃，老哥俩吃着也无味，三份剩下两份，就那么敞开着，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夹着在悲伤中，在每个人面前飘荡。
楚佩瑶去卫生间了，老哥俩悄悄商量着以后怎么办。
“我看李成这个人靠不住，瑶瑶必须要有一个人看着，咱哥俩和家里人合计合计，不行排个班轮流守着她吧？”楚佩文不无忧虑地说，楚佩文退休前是单位的小领导，遇事家里人都希望他给拿个主意。
“行呢，哥，你这两天先休息，我老婆给姑娘看孩子去了，我这几天没事，我陪着瑶瑶。”楚佩武因为血压升高，脸涨得通红，但他依然想着这个妹妹。
“你快别逞能了，这几天你听瑶瑶指挥，每天带人去学校闹事，我看你这折腾得自己精神状态很差，这几天还是我陪着她吧，再说着急了我说话她还听一点，哎！”老哥俩一起叹息着。
“瑶瑶怎么进去这么长时间?”楚佩文想起来妹妹有一会没出来了。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里边没有人回答。
“佩武，快来看看瑶瑶怎么了？”撞门这种事，楚佩文不擅长，还得有力量的佩武。
楚佩武在客厅听到哥哥焦急的呼喊声，以为楚佩瑶出事了，他嚯的站起来想去看看，结果扑通一声，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