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既景没回安城,因为汤山的酒店出了问题,需要袁克的去处理。
孟既景的意思是他先去安城再去汤山,袁克的直言用不着。
一时间有点僵住。
孟既景:“你答应那么了。”
袁克的啧了一声:“两年前他就懂这个道理,紧急的工作是摆在他前面的,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不懂?”
懂,就是生气。
怀宽心心念念要和他一起去参加幼儿园的开放日,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答应。
叫他回来干嘛?
就为了让他儿子有了希望再失望?
以前没发现袁克的是这种人,答应小孩子的事还能变卦。
袁克的递给他一根烟,见他没再呛声接过去,给自己也拿了一根,各自点上方才说道:“知道你是为了你儿子,也很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用不着。赶明儿等你们回了安城,我想去了也能去,不差这一次半次的。”
孟既景垂眼,咬着烟说:“没机会了。”
“行吧,那就不去。但咱们俩得把话说在头喽,他得给我磕。不知道你们那儿是什么规矩,我们上京起灵的时候有个讲究,得有儿子摔碗磕头,我可就指望他了。”
孟既景懒得理他,掐了烟回身便走。
袁克的:“我去不了,你去。”
见他顿住脚步,继续说道:“我和那么说了,你是他爸爸。虽然那些家长见过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在乎他们怎么说。”
前半句还说着特正经的事,后半句是一点正经都没有。
孟既景确实不在乎,呵道:“我不在乎,我儿子也不在乎么?”
就他所见,怀宽看着外向热情实则敏感又细腻,很像纪敏之。
袁克的摇了摇手指,“这你还真就不大了解你儿子了,你瞅见你媳妇了么?你觉得她在乎么?那是她亲生的儿子,真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真叫一个咬定青山不放松,我一大老爷们都自愧不如。也不知道夸他们娘儿俩什么合适,可能就是心大吧,挺好的。”
夸是真夸,就是有点像在逗乐。
孟既景倒是一点都没纠结,说了句行:“我去,你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袁克的愣了一瞬,感觉自己少夸了一位,这一家三口全都一个德性,眼里是没有别人的。
爱谁谁这个劲,怀宽应该是父母两边都遗传到了,更加发扬光大。
袁克的走了,孟既景送他去的机场,如同接时一样,只是这次没带纪敏之,带的是怀宽,一直把人送到机场里面,目送上了飞机。
怀宽看着飞机快速滑行在跑道上骤然升空,一直看到没了影子,搂着脖子看向孟既景,小声地问:“你是我爸爸么?”
小胳膊搂得挺紧,小手攥着领子,却很有些想要靠近又不自觉往后退的架式。
即使是怀宽这样机灵的小孩子也是不大会藏心情的,上车后看他的表情就不是很自在,连孟叔叔都没叫一声。
难为他小小年纪能憋这么久,孟既景直接应道:“是。”
“那我爸爸呢?”
问的是袁克的。
托着他的手臂收了收,另一只手扶到背后,回:“也是。”
凝视的眼睛眨了眨,又问:“有什么区别?”
孟既景想了想,说:“以后,我陪着你,偶尔,他来看你。”
满眼疑惑的小脸沉默许久,抿着嘴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纪敏之,委屈得不行,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忍不住了抬着小胳膊去揉眼睛。
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抽抽搭搭地说:“爸爸也是这么说的,还和我拉勾了,保证会来看我。”
孟既景揉着脑袋和后脖子让他哭了一会,吸着鼻子又说:“妈妈也说,你是爸爸。”
孟既景没想到他和袁克的抽根烟的工夫,纪敏之还和儿子说了这个,八成是怀宽也问她了。
掂了掂怀里抱着的小家伙,孟既景把他放在车顶上坐好,抹干净眼泪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问:“我可以做你的爸爸么?”
怀宽不解,“你本来就是我爸爸呀。”妈妈和爸爸都是这么说的,那肯定就是。
头顶上空不断有飞机起飞降落的隆隆声,还有跑道上快速滑行带起的风声,鼓噪间心却出奇的静下来。
孟既景与他平视对望,在黑白分明的纯真眼眸中看到自己。
一个人的日子总觉时间慢,原来过得这么快,快到他的儿子已经四岁了。
当年,差点就失去。
在他心里是做过决定的,虽然他什么也左右不了,仍是在一个星期的极度快乐与极度痛苦中决定过要打掉胎儿。是否也要庆幸当时的他决定不了,才能有今天?
当时那种环境,如果不是敏之坚持要生下他,是没有今时今日的。
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敏之嫁给一个很爱她的男人,而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上京。
孟既景突然很想抽烟,手攥起再放开,躬身吸气,想让自己说话的时候尽量平缓。这种无力感不曾有过,此时面对着他的儿子,竟不知如何开口。
小小的手试探地伸到半弯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爸爸……”
孟既景蓦然定住,缓缓抬头才发现不是叫他,是欲言又止。
怀宽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爸爸说,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你生病了,很严重。”
“嗯。”
他的眉头便皱起来,悲悯得像看到街边受了伤的流浪小狗,摸着孟既景的头发说:“爸爸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才帮你照顾我和妈妈。现在,你的病好了,可以自己照顾我们了。是么?”
“嗯。”
“那……你可别再生病了。”
“好。”
孟既景把他抱起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里还是湿漉漉的,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好一会,问:“你发烧了?还是……”
小孩子能想到最严重的病是发烧,躺在床上不能玩。更严重点的是骨折,幼儿园有个小朋友胳膊摔断了,好几天没来,再出现时打着石膏特别不方便。
怀宽绞尽脑汁想不起骨折这个词,形容着说:“还是胳膊断了?”
孟既景嗯了一声:“胳膊断了。”
他便睁圆了眼睛,特别轻叹了口长气,小心翼翼地摸着胳膊问:“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