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睡得晚,起得却早。
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梁善精神不算好。
要不是过年,又有那么多外人,顾惠就让她接着睡了。
这对顾惠来说不是件容易事,守着规矩礼仪那么多年,可她确实就这么想的,自己的闺女得自己疼。
母女俩拾掇好一开院门,就看见孟既明了。
站在小路的对面,见门开了连忙把手里的烟掐了。
像是来送衣服的,叫了声顾姨就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梁善,话都没和她说一句,只盯着她看。
梁善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那一身,见顾惠没有反对,甚至还有些赞同她去换一下的意思,连忙回到房间里。
是一条正红色的无袖连衣裙,小圆领,长到脚踝,连个收腰都没有,大裙摆倒是挺休闲的,乍一看以为是民族风。
梁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孟既明的直男审美,不透不露,说不上多好看,倒是也不难看。
还有一双系带的凉鞋,比裙子好看,能露出她正红色的脚趾甲。
袋子的最下面有个红包,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不同于之前给她的那张信用卡,是一张储蓄卡。
红包上面写着:过年好,孜孜。
署名是:孟既明。
看起来,就跟合同上的签名一样,扒下来能直接造假。
不适合耽搁太久,便按照卡的大小把红包叠了几折塞进小手包里,重新出了院门。
一看,顾惠手里也有个红包。
很明显,也是孟既明给的。
倒是也不稀奇,自从进入孟氏工作,孟既明每年春节都会给丁媛包个红包,说是孝敬她的。今年,竟然也孝敬了顾惠一个。
就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多少钱。
也不知道顾惠和孟既明聊了什么,两人都那么站在路边,看着同一个方向,都没什么表情。
看上去,没生气,也没多欢愉,就算是平心静气吧。
接驳车刚好从山脚处上来了。
孟既明直接坐到前面去,让母女俩并排坐在后面。
山路陡峭,哪怕车速缓慢开得极稳,下山时也只有倒坐在后面才不会有俯冲感,还能顺带着欣赏山间景致。
竹林,山石,转角处隐现的院落,淙淙的山泉流水,满眼的葱郁。
清晨的风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目之所极处海浪连番拍在岸上,少了晚间的惊涛之势,很有些缱绻的痴缠劲。
快近山脚时,碰见了路边的纪云云和孟怀宽,正在追着那只猫。
孟既明便下了车,请纪云云坐上去,让她和顾惠母女先去餐厅,说是自己带着孩子过去。
孟怀宽自然高兴,有人陪着追猫,还有人抱着他下山,比跟着姑姥姥强多了。
接驳车又缓缓地开走了。
顾惠看着孟既明,正弓着身子翻开前面半人高的草,一路举着小孩子往山石后面的浅水处追过去。
再开得远一点便看不见了,人影完全隐没在山石后面,泉水声也不见了。
倏的,一只猫不知从哪里腾跃而出轻巧落在路边,悠然地迈着步子款款向前,许是听见了车轮声,转瞬又折回了草丛里面。
明显杯弓蛇影,吓得够呛。
纪云云便笑起来,开口说的却是别的事。
“顾老师,您这闺女养得好呀。”
顾惠倒是也没客气,嗯了一声表示认同,搭了句谢。
两人便说起话来,纪云云简单直接,要认梁善做干女儿,问顾惠的意思。
梁善背身坐在刚才孟既明的位置,仔细听着后面两人的谈话内容。
声不大,很容易被车轮辗过石子路的声响遮盖过去,听得断续不明。
顾惠始终没言声,就只有纪云云在说,大致便是与丁媛多年好友,不止丁媛想要与她攀一门亲,纪云云也想,虽说侄女嫁给了孟既景,说到底不是自己家闺女,意思总差了那么一丁点。
再一层意思,纪云云挑得不明,顾惠听懂了,为着石玉。
石玉三十有二,当妈的眼里自然什么都好,外人眼中也是,偏只一样不行,就是不肯认认真真地定下来。跟谁都一副认真模样,温柔有加公子如玉的,其实就是生性凉薄。
纪云云是真的不明白,一个大男人玩了三十年怎么就是玩不够。好不容易看着像是有了点那方面的意思,偏是对梁善。明知道人家姑娘不喜欢自己,也端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终究还是上了心。
用她这当妈的话说,男人就是贱,甭管他自己有什么,被外面的人捧得多高,本性如此。
顾惠不理这些,和她没关系,也和梁善没有关系。不管石玉是不是真喜欢梁善,只要他能管得住自己就不是问题,但她还是同意了。
一下车便让梁善叫干妈。
梁善心里别扭叫不出来,别说是对纪云云,哪怕对着丁媛也是叫不出来的。
刚才在车上听着就有些坐不住,还不如一起去追那只猫。
纪云云自然不会央着她,摘了腕间的镯子戴到梁善手上,玩笑似地说:“等会记得让丁媛看见,哎呀,大年初一就能把她给气上一道,想想我都开心。”
这气的单单只是丁媛么?还有孟既明吧,说不准还有石玉。
当妈的哪有不疼儿子的,既要拍打,还得变着法的替他出气,也就是纪云云了,有底气才能任性。
梁善这么一想,就明白顾惠的意思了。
石家门楣高,顶着石家干女儿的身份,配谁都行。真到了结婚那天,孟既明都算是高攀梁善。
孟既景这么招摇地高娶了纪家的女儿,孟既明娶得低一些孟家人本是不会在意的,但是人活于世就这么现实,为了孟家的脸面,为了孟既景不被人说三道四地明捧暗讽,也为了孟既明和梁善不被人时不常的拿出来说笑,这么一小段路顾惠已经在脑子里全都过了一遍。
顾惠的心性,梁善很是知道,她妈不在乎这些身份地位,更没有亲妈还在就上赶着给女儿找干妈的道理,但是为了梁善,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就像前面那二十多年独自吃下的苦,从来不是来自身体的辛劳,而是无法和外人提及的心里的那重滋味,梁善最清楚不过。
也就沉吟了一时半刻,梁善认了。
“谢谢干妈。”
纪云云无声点头,忽然有点明白儿子喜欢她什么了,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