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尚书拿到批复回来的折子，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上面批复了，那就是同意他告老，如此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他的儿子吴承志，却是有不同的意见。
“阿爹，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怎么就突然告老了呢？”如今大局才定，皇后正是用人的时候，他阿爹这时候告老，是不是太急了，在这位置上多待几年，岂不更好。
吴尚书就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儿子，他这儿子才干平平，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六品主事的位置上不挪步，他倒也没指望什么，做个太平官儿也很好，不给他惹事。
他寄于厚望的，还是他的长孙，今年已有十五岁，才学颇为出众，很得他的喜爱。
“我年岁大了，年初时就偶感不适，因着前段时间事多，我也不好撂手不管，所以撑到现在，再要不退下来，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会撑不住了。”
说完，抬眼看了眼不成器的儿子，缓缓道：“我还想看着衡哥儿金榜题名，可不得好好保养身体么。”
吴承志听到这话，目光在吴尚书身上直打转，年初的时候，他阿爹确实偶感风寒，不过两三天就好了，还每日去衙门办公，一点也没耽误事儿，如今瞧着这身子骨，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就颇有些无语：“阿爹，你是故意想躲懒，不想辛苦办差，所以才告老的吧？”
“怎么着，你老子操劳了大半辈子，还不能歇歇了？”
“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儿子的意思是，你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上，就这么告老，撒开手去，这也太不值当了，怎么也要多待上几年才是啊，若说劳累，你大可以把手里的活儿交给别人去做，你只管坐在堂上吩咐一声就是。”
没了他阿爹在上面支应着，他这六品主事的位置，怕是都要坐得不稳当，偏他阿爹独断专行，做什么决定时，也从来不跟他商量，他得到消息还是从别人那儿听说的。
吴尚书就将手中的折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道：“看到了吗，告老的折子已经批复，这事儿已成定局，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吴承志一脸沮丧，没他阿爹在上面罩着，他这六品主事，估计很快就要被人撸下去了。
“阿爹，你做决定前，怎么就不为儿子多想想，你这一退下来，我这官怕是要当到头了。”要是他能早知道这事，走点门路，调个外任也行啊，但是现在什么也来不及了。
他阿爹现在余威尚在，兴许没那么快被人撸下去，不过也都是迟早的事，想想他都绝望，家里若是连一个官员都没有，那还是官宦之家吗？
听到他这样说，吴尚书就一脸嫌弃：“你那六品主事，做得又有什么意思，每日里也没个正经事，去到衙门也只是端着杯茶在那里跟人闲聊一天，倒还不如回家来，每日多读点书，休生养性。”
吴承志顿时被说得心梗不已，他那六品主事，在二品尚书的官位前，也确实不显眼，但那好歹也是个官儿，比起下面的七品、八品、九品，他还是挺有优越感的，怎么到他阿爹的嘴里，就什么也不是了。
他一脸悲愤：“阿爹！”
“好了，好了，叫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耳朵又没有聋！”
吴尚书不耐烦的朝他摆了摆手，道：“既然那么在意你的官位，那还赶紧去衙门，去得迟了，上官可正好揪出你的错来。”
吴承志心想也对，这种关键时刻，可不能让人拿住把柄。
随即便匆匆忙忙道：“阿爹，那我先去衙门了。”
说完，人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吴尚书看着跑远的人影，不由摇了摇头，他这儿子啊，人傻有人傻的福，位置不高，也掺和不到一些事情中，如此一来，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阿爷，你告老真是因为身子不适吗？”
转头就看到宝贝孙子，正一脸关切的望向他，不由失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你阿爹似的，不过你年岁还小，有很事情不懂也是正常的。”
“阿爷，孙儿已经十五，不小了。”吴珏衡也有些无奈，就因为他年岁小，家里有什么事，也不跟他这小辈说。
是啊，十五岁其实也不小了，尤其是做了们这样的人家，也是该知道些事情的时候了。
略思量片刻，便与他说道：“阿爷与你说的话，不要拿出去跟外人说，也不要跟你阿爹说，他那人性子还没有你来得稳重。”
“孙儿明白。”吴珏衡一脸正色道。
“你是个懂事的，比你阿爹强啊！”
吴尚书叹息了一声，随即便与他说起朝政之事来。
“皇上如今是个不管事的，所有的事情，都尽归于皇后一人之手，妇道人家眼光难免不够长远，只顾着眼前利益，行事还心狠手辣，齐仆射虽然该死，但满府上下那么多口人命，唉……”
“如今朝堂上是比之前更混乱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你阿爷我是不想淌这混水，索性急流勇退吧，失了权势，至少能保全家小无恙。”
他怕他再待下去，就脱不了身，到时候……
真要让他吴府也步上齐府的后尘，他真是想都不敢想，他的乖孙子，才堪堪崭露头角，哪能这么年纪轻轻就丧命，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吴珏衡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内心震荡不已，原来京城的繁华只是表相，内里已经混乱不堪成这样了吗，他阿爷都迫于保命，舍弃了二品尚书之位。
“阿爷……”
吴尚书便笑了笑，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些，我只是未雨绸缪，早作打算罢了，我想着人活着比什么都强，命都保不住还拿什么跟人争，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安心读书就好，现在是局势不好，若是好起来时，你仍是要科举入仕的。”
吴珏衡便一个劲点头：“阿爷说得是，孙儿明白。”
“你是比你阿爹强不少的，这些话我都不想跟他说，不然，我怕他会被吓得不敢出门。”儿子不争气也就算了，他还有个争气的孙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