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联系到司空辰之后，萧子仪也略略有了些盼头。
与精神世界中的司空辰不同，萧子仪被自证身份的纪大人释放了视觉和听觉。
好处是，心中对于现状有了底。
坏处是，看到身上的伤口，原本麻木的神经，又重新被激活了起来。甚至自己因伤口疼痛而沉重粗重的呼吸都变得无比刺耳，像是一道又一道压在灵魂上的稻草，扰人又沉重。
当这些沉重积压到一定的数量后，萧子仪终于支撑不住，仅仅用来等待与想象的意识也模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冷香将他环绕。
这是梦么？
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
"子仪你忍一忍，很快我就能将骨钉拔出。"
司空辰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但也极尽温柔。
萧子仪因为虚弱，眼神难以对焦。
但就算只是道模糊不清的影子，也足够平定心中的想念。
将头靠在那道白影上，声音低低地道："阁主，我忍得住痛。只是......我忍不住想你。"
司空辰抱住他靠过来的头，温声道："我也是。"
虽有温香暖玉为靠，深入骨髓的痛却也无法抛之脑后。
于是转移注意力问道：“阁主接下来如何打算？”
司空辰终于完成了骨钉的拔取，指尖紫光一闪，便震碎了绑住萧子仪的镣铐：“京城出了变故，我打算联系师兄后再作决定。”
“吴云么？”萧子仪整个人都挂到了司空辰身上：说起来这一路上他为我们打点如此之多，我还没好好谢谢他。”
司空辰往后一退，扶住萧子仪靠着墙壁坐下：“我现在便传音入密给他。”
萧子仪本闭目养神，等了许久却感受到司空辰的身体有些发僵。
“阁主，联系上了么？”
司空辰神情有些发愣：“我与师兄之间的连接……没了。”
～～
半个时辰以前。
面对自爆的白长川，吴涯有些进退两难。
宗师境界的自爆，就算是天枢境防御全开，或许也要受些影响。
此刻引雷阵还未结束，自己作为阵眼若轻易移动，被当作引雷媒介的吴云定要遭殃。
但决定的时限只有一个瞬间。
天雷错引的代价，没有仙缘者皆是灰飞烟灭。吴涯在收吴云时，便给他算过，这孩子至少还有三世在人间的轮回。
而白长川是向自己扑来。自己将防御开到最大，至少不会有什么灰飞烟灭的风险。
就在吴涯站在原地打算硬抗之时，吴云上前一步从身后抓住向吴涯扑去的白长川，再一翻身，背对吴涯带着白长川往下坠落。
"不败金刚！"
吴云能成为大岚战神，除了一手巨戟使得出神入化之外。更重要的，便是他一日只可使得一次的技能不败金刚。
虽只能使得一次，但却能使吴云的防御在那个瞬间达到神器不可伤的地步。
但面对宗师强者的自爆，以及天雷，再多的奇技淫巧也是螳臂当车。
吴涯从未如此失态地大喊："不可！"
但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天雷与自爆所撞击在一起的能量波动，便将吴涯往外围震飞而去。
运转内力稳住身体，向爆炸的中心奔去。
终于，接住了那个已经有些残破的身体。
金黄色的外壳裂开，露出里面的血肉。
"师尊......我好痛。"
久久不败的大岚战神，终于在师父面前露出几分弱态来。
吴涯脸色惨白，声音有些发抖："我这就给你处理伤口。"
吴云努力笑了笑，："师尊......我已经在边关看了几年的将死之人了。不用处理，没用的。"
"你莫要胡说。"
"或许趁我回光返照，多抱抱我吧，师尊。这些年在边关......我几年未能见您。"
吴涯按住他伤口，输送灵力的手顿了顿。
这些年自己追寻着四大神山与那个人的线索，久久不在吴云身边。
倒是忘了，这个不知如何成长起来的大岚战神，不过是个十岁时便被自己扔去军队的孩子。
虽然神志已有些许不清，但吴云就像是已经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似的，与吴涯极为连续地道："我以为我成为将军，您会回来看我一眼。可是几年过去，我已经是统领万军的右将军了，您却不像小时候那般多夸夸我。"
"有些时候，我甚至有些嫉妒阿辰。为什么您永远只是以为他的事情在转圈。是因为玉姬么？我也好嫉妒她。"
吴涯抱紧他，连连不断地输送着修真之人特有的灵力："阿云，你怎么连这么久远都查到了？你应知道，我修的无情之道，世间之人，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我放不下阿辰，只是因为雪神山与玉姬的身世......"
似乎对后面的话不感兴趣，吴云眼神涣散了起来："我也是一样的么？"
对于这个问题，吴涯一愣，片刻后才道："我未得大道，终是红尘俗子。"
吴云的眼睛猛地出现一抹亮光，原本无力的手突然抬起，死死抓住吴涯的手，与他扣到一起："师尊，今日与你在后山捡到我那天一般，也是乌云密布。"
"如果有来生......师尊......"
吴云终于耗光了所有的力气，还是未能从嘴中换出最后一口气来。
死死盯着吴涯，像是盯住了这一生，或是下一世的执念。
吴涯看着他的眼睛，未能有勇气覆住他的脸。
难怪，自己永远无法算准吴云的吉凶。
终是红尘人，亦染红尘事。
京城中的行人都突然驻足。
"怎么下雪了？"
"天地异象？难不成是有人成仙了？"
天空中一道光云，缓缓地降落在吴涯面前。
"小涯，你，修成了无情之道。我原本以为，以你的桃花命格，还要再过个几十年。"
吴涯看向那道光影："父亲。"
"如今，天地之人，对你来说，已无差异。恭喜你，成为地仙。"
似乎一滴泪落在了吴云的脸上。
"可是我，并不觉得欢喜。"
早已得道的上一任吴掌教继续道："不喜不悲，方以天下为己任。"
"天下么？"吴涯将吴云的眼睛合上，有些失魂落魄地抱着他半截尸体走上了光团："万物皆为刍狗。他如此，我亦如此。"
阿云，你的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