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脚步一顿，不知姜皎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脚步却是未停，走的越发急了。
和他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姜皎清冷的嗓音。
“霜降，你觉得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如何？”
忽视了六子跌跌撞撞逃走的背影，霜降亦未曾投给他一个眼神，只将全部心思，皆放在了姜皎身上。
听了这一问，她认真思索了片刻，而后道：
“平常。”
“我觉得也是。”
姜皎微微颔首，她转过身形，望向六子惊慌的背影，说：
“邱伞没什么力气，又不是内行，即使怒火攻心失了理智的情况下，依旧打不到要害之处。再加上现在天头冷，衣裳大多厚实，他护住了头部，最多也就是身上有点青紫的外伤罢了，算不得什么要命的伤势。”
“明白了。”
霜降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六子，已懂了姜皎的意思。
六子虽听清了姜皎的话，奈何实在忐忑，无暇去分析她的想法，只能加快了脚步，妄图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已顾不得维持表面上的顺从，六子闭上眼，干脆以最快的速度，闷头撞向了大门。
“所以，得让他看起来，像是快要被邱伞杀害，如此一来才能增加信服度不是？”
伴随着姜皎咒言般的低诵，一只手忽然伸来，抓住六子的衣领，随意向后一拽。
砰！
六子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满眼绝望，惨白的嘴唇哆嗦着，十根手指抠进雪地，颤声问：
“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我？”
“是啊。”
轻笑回荡在院中，姜皎蹲下身，用空余的手捡起一块块碎肉，道：
“但我想让你高兴一会儿，也体会一下，黑狗找到主人，再到它后来眼睁睁的，见证了自己的孩子被煮熟时的心情。”
灰白色的肉块和碎骨，被她小心放进帕子，姜皎没有理会六子的反应，一步步谨慎的前移，斗篷的下摆扫过地面，纵使很快毁了原来的颜色，她依旧不愿错过任何一个被落下的幼崽。
“应该，比你现在更加绝望吧？”
拢紧第一张装满的帕子，将其送到黑狗身边，姜皎动作不停，抽空吩咐一句：
“废了他的腿，让他爬去报官吧。看到他如此凄惨可怜，官府一定会相信他的话。”
“不...不要！”
六子几乎要被吓傻了。
尤是发现，姜皎并不是开玩笑吓唬他，霜降是真的在步步靠近，打算让他以最可怖的姿态，去状告邱伞，为他落下一个罪名。
但六子哪里愿意？
双腿被废掉，他下辈子莫说当个跛子，怕是要缠绵床榻，再也站不起来了。
“姑娘，我有办法...我真的有办法的！”
六子不停后退，双脚蹬动着地面，即使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反抗霜降，依旧本能的想要逃离危险。
“你让我想想，我一定能让邱伞成为逃犯，绝不会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你相信我...求你了！”
“听起来挺不错的。”
姜皎被他说动，霜降亦随之停下了脚步。
死刑暂停，六子长出了一口气，衣裳里里外外全被冷汗打透，很快凝结成冰，哪是一个难受了得。
但六子无暇在意这点小事，小心翼翼地赔了个笑脸，他试探般地道：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找个熟悉的大夫，让他出面作证，说我脑袋被打坏了，之后装疯卖傻一段时日，加上邱伞畏罪潜逃，相信官府那边定然不会放过他。”
“你脑子很好用。”姜皎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道：“对这一套路数，也很熟练。”
“不不不…”
六子连连摇头，苦笑道：
“无缘无故被卷进这无妄之灾里，我这心可是一直忐忑着，邱伞那个王八蛋，居然把所有责任全部推给我，我巴不得他越惨越好。”
嘴里愤愤不平地讲着话，六子实则一直在偷瞄姜皎，想要通过她的神情，来猜测出些什么。
奈何姜皎眼眸低垂，面容间依旧不见波澜。
从头到尾，她不曾泄露出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即使黑狗死在她眼前，她也仅仅只动摇了一瞬间。
但在之后，就是疯狂的报复。
六子紧张到小腿肚抽筋，恍恍惚惚之间，甚至感觉自己被架上了刑场，砍刀抵在脖颈间，只要姜皎一声令下，他会立刻首身分离。
姜皎并未沉默太久，缓缓道：
“你的办法不错。”
眼里陡然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光，六子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
“姑…姑娘，你愿意放过我？我一定会…”
“可惜，我不愿意。”
姜皎打断他的话，回以一个柔和的微笑，然说出口的话，却让六子彻底僵住。
“动手吧。”
不存在任何逃离的可能，霜降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六子。
一脚踹上六子的小腿，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不受控制的惨叫，眼珠子几乎要被生生瞪出眼眶，整个人都因为痛苦而发抖。
鲜红溢出布料，融化了一层层落雪。
姜皎却仿佛听不见这些，依旧在自顾自地寻找着残骸，连一点细微的碎末，都不愿意错过。
即使长发被覆了一层雪白，斗篷彻底不见原貌，她不理不睬，直到确定没有错过幼崽们的一点痕迹。
呼出一口氤氲的雾气，姜皎慢慢直起僵硬的腰，视线扫过六子血肉模糊的下肢，她道：
“可以了，去报官吧。”
霜降停下动作，简单为六子止了血，免得他活不到报官的时候，然后找了水桶，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泼向了他。
六子一个激灵，谁料才睁开眼，便感受到了一阵撕心的剧痛。
没等他尖叫出声，霜降已先一步提起他的衣领，把六子丢出了大门，冷冷提醒一句。
“去报官，若是报错了人的话，你知道后果。”
“你当然可以状告我，但如果你那么做了，我会在死之前，先送你离开的。”
和霜降比起来，姜皎的态度要柔和的多，只是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六子竟然感到了一阵莫大的恐慌。
他明白，姜皎不是开玩笑。
她是真的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