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赢微微摇头，在姜皎身边落座后，他接过段方平递来的大碗，如往常一般无二的，笑着道了一声谢。
分明不管是神情，亦或薄唇噙有的弧度，皆和段方平记忆当中的楚赢，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无由来的，觉出一阵不对劲。
许是趁着开门的功夫，有夜风偷偷钻进了大堂，使得四周冷飕飕的。
段方平打了个寒颤，连忙脱下外袍，盖在了苏娇娇的肩头，免得她被冻着。
“小弃睡下了，我寻思时辰不早了，便没有喊他来吃馄饨，只我们几个对付一口。”
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苏娇娇低咳一声，本想说点其他，好缓解一些逐渐弥漫开的别扭。
可眼见着楚赢的注意力，全部落在姜皎身上，偏偏她毫无所觉，既询问没得到回答，她不再继续问，而是低头拿起了调羹，吹凉了汤后，认真吃起了馄饨。
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解风情的”，苏娇娇暗叹一声，抱着大碗站起身，向段方平使了个眼色，道：
“我去后院，瞧一眼黑狗，方才见它有点打蔫似的，给它填点馄饨汤喝。”
段方平虽接收到了苏娇娇的暗示，却没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以为她惦记黑狗，为了不让自家妻子辛苦，他胡乱抹了把嘴，急着要向后院跑，口里更是道着：
“让我去！你歇着好了，我很快...”
“你个笨死了的！”
苏娇娇跺了跺脚，抄起段方平的碗，跟着他一起，快步冲进了后院。
隔了一些距离，仍能听到她满含无奈的嗓音。
“谁惦记的是黑狗了，我是想要让小老板和...”
察觉到声响过大，苏娇娇反应过来，立刻压低了动静，只剩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尾音。
姜皎舀起一颗馄饨，看了眼后院的方向，眼睛眨了眨，没懂这夫妻二人，在忙碌些什么。
但余光扫过身侧的楚赢，见他面前的馄饨，仍是完完整整的一碗，仅调羹沾了些许汤料，他竟一口未用。
“味道挺不错的。”
姜皎咬下一口馄饨，原本朴实的香气，辗转过舌尖，忽变得毫无滋味。
压不住心底浮起的焦灼，她抿了抿唇，半颗丧失了吸引力的馄饨，被送回碗里。
“你不高兴？”
她侧过头，认真注视着楚赢，再次道：
“因为姜听荷吗？若她跟你说了什么难听话，你无需因顾忌到我和小弃，而同她客气的。”
不曾想到姜皎，一直留意着他，楚赢先是一怔，接着桃花眼里泛起一阵涟漪，大掌虚虚挡在薄唇前，藏了笑意后，他反问道：
“你担心我？”
“是，不管是任何事，你皆可以同我直言。”
姜皎应的痛快，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到了后半句时，眉宇间忽显出迟疑之色。
似下了了不得的决心，她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再次说：
“包括涨工钱！”
“那一位姜姑娘同我讲，小老板担心名节，不愿和我这等粗野男子，离的太近？”
楚赢伏低身，指腹在悄无声息间，压住了姜皎的一寸袖口。
强大的压迫力侵袭而来，原本属于姜皎的空间，被男子的气息完全攻占，使得她呼吸一窒，竟有些难以喘息。
这种微妙感过于陌生，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又在反应过来，身边人是楚赢时，选择停留在了原地。
“所以，我想问一问...”
楚赢眸底悄然闪过一道微光，掌心慢慢向前，最后使了最轻微的力道，搭上了姜皎纤细的腕心。
“她说的那些话，可否是你的心意？”
“当然不是。”
姜皎干脆摇头，被楚赢触碰的腕心处，热的越发厉害，最后竟成了一阵奇异的滚烫，带着若有若无的酥麻，一路横冲直撞的，闯进了心口最柔软的位置。
她开始坐立不安，失了血色的唇动了动，想要解释，但在楚赢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姜皎垂下眼，只道了句：
“你不要多想，可能是姜听荷担心我，平日里和你相处，会被传出不好听的话。”
混浆浆的脑袋，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
姜皎一根根蜷起手指，借着端调羹的动作，躲开了楚赢的大掌。
胡乱咬下一口馄饨，她被烫的口舌发麻，然即使如此，仍撑着说了句：
“但名节那些琐碎，我并不介意，只要你留下店里一日，你都是我的...店里的跑堂。”
将姜皎的慌乱，尽数收在眼底，虽她给出的答案，仍带着规规矩矩的客气，楚赢亦相当满意。
向来对厨艺银子之外的事物，毫无在意的姜皎，能为他有了一分动摇。
已经足够了。
看来他这一出戏，没白演。
倒是要感谢姜听荷，阴差阳错的功夫，帮了他一个大忙。
楚赢低笑一声，调羹舀起一颗馄饨，慢慢送进口中。
有如虫鸣鸟叫般细碎的动静，打某处传来。
他余光瞥过后院，不紧不慢地道：
“听够了的话，不如回大堂来继续用饭？免得风吹月凉，害了伤寒。”
寂静持续了片刻。
段方平最先回了大堂，手里面还拿着两碗，根本没动几口的馄饨。
根本不知短短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眼里面，是苏娇娇突发奇想，跑到后院关怀一下黑狗，又忽然变了念头，没有给它盛汤。
虽满头雾水，不过当听到楚赢说，可能会被风吹病时，他还是连忙催促着苏娇娇，让她快些回大堂。
不同于段方平的憨直，苏娇娇尴尬的很。
找理由躲出去，却被发现了偷听，她脸面挂不住，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去看姜皎。
“我...黑狗挺好的，它最近着实胖了不少，原本还是挺苗条的...”
嘴里胡乱吐着话，苏娇娇讲不下去，重重揉了揉额角后，剜了一眼段方平，把火气撒在了他身上。
全怪这个呆子，要不是他被楚赢诈出来，她何至于落到这种艰难的地步？
好在楚赢并未多说，苏娇娇回了桌前，连忙转移了话题。
“小老板，今个那个姜听荷过来，真是想和你重温姐妹情的？估计得有什么阴谋吧？你得仔细掂量着，可千万莫要着了姜家人的道儿，我看姜家里面，除了蹲在门口的石狮子，没一个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