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逢云的手臂干瘦,被胖子挥苍蝇似的一拍,直接推地他一个踉跄,险些被甩出个狗吃屎。
“同你比较?”
楚赢低笑一声,视线落向大堂,似懒得多看赵逢云一眼,只随意道:
“小弃再过上两年,都要比你强了。”
“没关系。”胖子心肠好,于是拍着赵逢云的肩膀,憋着笑安慰道:“往好的地方想,若是生死斗的话,那位夫人不出十招,就会跪下来求你不要死了。”
“喂!你什么意思?”
后院里吵吵嚷嚷个不停,大堂内却一片寂静。
姜皎重新倒了茶,给谢婉倒了一杯,又紧着喝了两大口,将翻腾起的药苦味压住。
“打扰你了。”
谢婉端起茶杯,一举一动皆优雅自若,送至唇边抿下一口,她抬眸看向姜皎,温声道:
“我今日忽想要出来走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这里来。”
“你脸色不大好,可是...”
姜皎嗓音一顿,想到之前谢婉犯的病症,她未再继续这个话题,道:
“若是身体不适的话,还是调养好,或请个人在身边,跟你一起出门。”
“其实近来已经很少再犯了,天头不好时,才会隐隐作痛,只是没想到上次会那么严重。”
掌心压在胸口处,谢婉眉头微皱,当眼底显露出一抹追忆之色时,她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浑身散出一阵意气风发来。
仿从一个深闺妇人,成了所向披靡的将军一般。
她半阖上眼,如自言自语一般,道:
“若放在十年...即使是七八年前,这种小伤小病,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猜谢婉这句话,八成并未说给她听,姜皎低下头,遮掩般地抬起茶杯,挡住了下半张脸。
“即使身上带着五六个血窟窿,我也能毫不在意的,继续战个几百回合。”
坠在记忆深处的怀缅,终将重回现实,谢婉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哪还有半点过去的影子。
失落感涌上心头,她暗叹一声,再次说:
“到底...不是从前了。”
姜皎知晓,谢婉的这些话,并非是想要同谁讲出。
不过是在追忆那个曾经的自己罢了。
依旧没有应声,姜皎半垂下眼,指腹无意识摩挲过杯底,眼中有怜悯之情,在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情况下,飞快地一闪而过。
没用上多久,谢婉缓和了情绪,摸出帕子压了压额角,等重新抬眸时,神态已恢复如常。
“抱歉,让你听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没什么。”
姜皎摇摇头,她想来不擅长安慰人,面对这仅仅见过两次的谢婉,更不知说点什么话的好。
幸在谢婉并未想求慰藉,感慨一声过后,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家那位公子,倒是个特别的人。”
余光虚虚扫过后院的方向,她指尖微动,原本平静的面容间,浮起似疑惑似戒备的神情。
不等姜皎回话,谢婉已再次道:
“他的身上,有去过战场的将士,才会有杀伐之气。”
她的眸光缓缓转动,最后落在姜皎身后时,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宛如即将出鞘的利剑,吞吐着锋锐的寒芒。
“想来,他应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姜皎察觉到了谢婉的试探,不管是她主动讲起的过去,亦或者后来的感慨,皆是为了从她口中,知晓楚赢的身份罢了。
将茶杯放回桌面,姜皎加重了语气,道:
“他只是我的跑堂,至于其他,我不在乎。”
同谢婉细目相对,她站起身,再次直接了当地说:
“今个打烊了,还请改日再来吧。”
谢婉沉默片刻,不曾料到姜皎会是这个反应,心底不由浮起一丝懊恼。
想来姜皎心思通透,应对于楚赢的身份,早有了一定的猜测了解,并未一无所知。
但即使如此,她仍然选择留他在身边,应是有自己的决断。
倒是谢婉这次的多管闲事,使得姜皎原本对她的好意,散了个干干净净,估计在之后,连见都不愿再见到她了。
“小老板,我并非那个意思。”
暗暗叹息一声,谢婉靠手撑桌面,勉强站直了身体。
临离开逐月楼前,她迟疑了下,还是回过头,再次道了一口:
“若是冒犯了,还请小老板见谅,莫要同我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一般计较了。”
谢婉微微欠身,之后便不再多留,大步闯进了雨幕当中。
阴雨朦胧,没走出几步远,她瘦弱的身形已变得模糊不清,只能隐隐察觉到,她似走的越来越慢,简直如同蹒跚一般。
姜皎站在门槛后,望着谢婉渐渐消失的背影,原本平展的眉心,渐渐越皱越紧,最后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她拎起了油纸伞,随之冲进了雨幕。
“拿着。”
将伞塞进谢婉手里,姜皎的衣裳立刻被沾上一层冰冷的潮湿,她倒也不在意,抬起手掌,遮挡在了眼前,面无表情地道:
“若你在花街出了什么事,对我的店也会有影响。”
谢婉怔了怔,没想到经了方才的事,姜皎竟还愿意帮她。
心头泛起一阵涟漪,她深深看了姜皎一眼,伞柄被无意识抓紧,苍白的嘴唇颤动两下,轻声道:
“多谢了...”
谢婉垂下头,分明有了油纸伞做遮挡,离开时的背影,却变得更为蹒跚了些。
她的状况,看起来比之前更差了。
连原本挺拔的身形,也佝偻了下去,仿并非个年轻美貌的妇人,而是上了年纪,带着满身累累伤痕的老者。
姜皎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出神。
直到原本落在身上的雨滴,在悄然间消失无踪,她才茫茫然地昂起头,对上了楚赢潋滟的桃花眼。
方才谢婉那一番话,她不知楚赢听到了几分。
但当撞进他深邃的眼眸时,姜皎心尖一颤,竟下意识道了句:
“不用在意。”
她回过神,吸了口凉丝丝的空气,遮掩般的将潮湿的碎发拢到耳后,再次说:
“你可以在这里,待到你自己想要离开为止。”
楚赢靠近一步,将大部分伞面分给姜皎,即使半边肩膀,已被淋了个湿透,亦半点不在意。
他只是问:
“如果...我永远也不想离开呢?”
“那就留下。”
姜皎应的毫无迟疑,走回逐月楼时,她看了眼渐渐散开的乌云,又道了句:
“永远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