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坠落，黑衣姑娘低下头，再无法去注视姜皎的眼睛，更不敢想象，她此时会是个什么样的神情。
是厌？
还是惧？
若那双温柔的眼眸，再也不愿意正视着她，又当如何是好？
黑衣姑娘脑中混浆浆的，已如乱麻一般，一双向来稳当的手，此时竟隐隐有些发抖。
直到姜皎开了口。
“我知道了。”
她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子车靖此时，应当已经清醒，于是又说了句：
“还有其他事吗？菜要凉了。”
在黑衣姑娘胆战心惊时，姜皎却没多大反应，甚至仅仅投过去一道注视，之后再没了其他。
仿比起面前站的这一位手染鲜血的凶徒，更加在意等下，要准备什么菜肴一般。
“你...”
黑衣姑娘惊住了，愣愣望着姜皎，直到她即将离开厨房，才紧着上前一步，急声追问道：
“你不在意吗？”
“我为何要在意。”
姜皎随意反问，余光扫过她面上的惴惴，才轻叹一声，解释道：
“你对我真心，至少在我看来，是个可以信任的好人，这就足够了。”
“可我并非是什么好人。”
黑衣姑娘嗓音有些闷，慢慢向着姜皎迈进一小步，同她却仍隔了好一段距离。
“我对旁人的曾经，向来不怎么好奇，更从无什么追根究底的兴趣。至于你是否杀过人...”
嗓音一顿，姜皎再次道：
“很多事，向来微妙的很，若你有所缘由，或身不由己，自然怪不得你。”
她并非官差捕快，更不是什么正义之士。
黑衣姑娘之前在逐月楼，曾帮忙赶走过子车夫人，算是对姜皎有恩。
若为一些不清不楚的臆想，就畏她惧她，平白疏远了她，姜皎做不出来。
黑衣姑娘沉默良久，抬眸对上姜皎如同深湖般的眼眸，仿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牙道：
“我日后，会同你讲的。”
她大口吃完了碗里的上汤时蔬，快步赶到姜皎身边。
投去一道深长的目光，姜皎没再多说，带着黑衣姑娘一起，赶到了子车靖的房中。
许是想开了一些的缘故，他今个的精神，瞧着比昨天要好上不少，在小厮的搀扶下，还勉强能站起了身，在房里走上两圈。
一见到姜皎，子车靖神情骤然变得柔和，唇角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更是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
“尝尝。”
姜皎敷衍地点点头，将上汤时蔬放到桌子，又从怀里摸出布包，里面放了两个红枣窝头。
“吃早饭了，若能吃的完的话，就都吃掉吧。”
“多谢姜姑...姜皎。”
子车靖话说到一半，忽想起了之前的应允，转而念起了她的名字。
这两个字分明毫无特别，但也不知为何，一从口中辗转而出，竟莫名使心口多了几分滚烫。
他清了清嗓子，将茶杯向前推了推，提起筷子的同时，还不忘轻声问询了句：
“昨日，睡得可好？”
“挺好的。”
姜皎头也不抬，再次倒了杯茶给黑衣姑娘，之后才端起了茶杯，送到唇边抿下一口。
到底是大户人家，茶水的味道同店里完全不同，清冽甘醇，没有丝毫涩味，游进喉头后，竟仿佛身周都散着诱人的茶香味一般。
是很适合用来做菜的茶叶没错了。
姜皎点点头，想着晚些可以向子车擎天讨要一些，煮些茶叶蛋，用来当早点食用。
夹起一筷子白菜，子车靖送入口中，本想同姜皎说些什么的话，竟在味蕾传来反馈的瞬间，阻在了喉头。
他还从未尝过这等味道的蔬菜，味道极为鲜甜复杂，又保留了一分奇异的清爽在其中，尤是汤底的滋味，浓郁丰厚，仿融合了无数种食物的精华在其中一般，实在美妙的很。
“上汤时蔬...”
子车靖缓缓念了一遍名讳，赞叹道：
“姜皎的菜，果然每一种都相当了不得。”
虽过分单薄，面容间不见几分血色，然他相貌仍是极好，颇有几分温润贵公子的气场。尤是瞧着谁时，更是专注到让人心神起乱。
可惜姜皎仍不抬眼，仅毫不客气地道了一句：
“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谁？”
于厨艺一道，她自负的很，眼角眉梢俱带有几分飞扬的傲气，却半点不惹子车靖嫌，只让他觉得...
本该如此。
“在下佩服。”
喝下一口汤，子车靖再次开口问：
“你可喜欢这茶？”
“确实不错，不过没那么风雅，对茶叶懂得不多。”
姜皎答的简单，毕竟逐月楼里招待客人的，只有茶叶末，大多时候都要客人自己找热水冲泡。
有时候茶叶末用光了，她也懒得买，让男人客人自己想办法就是。
“你若是喜欢，我等下让人给你包一些。”
接了小厮递过来的绢帕，子车靖擦过唇角，嗓音依旧低微：
“最近天头渐凉，等下把府里的缎子找出来，你挑些喜欢的，做几件厚实衣裳。”
又是茶叶，又是衣裳。
子车靖给出的礼遇，未免太好了些。
姜皎毕竟是收了银子的，不好再同他要太多，正想要拒绝时，子车靖仿看出她心中所想，抢先说了一句：
“若是拒绝，可就不把我当朋友了。且我可是记着你的恩情，总想要报答一些。”
才恢复了没几分，言辞倒是利索的很。
姜皎想不出还能如何推拒，闷了片刻后，只能点点头。
倒是黑衣姑娘，皱着眉头看了子车靖一眼。也不知为何，一晚上的时间过后，面前这个病恹恹的男人，虽恢复了几分康健，却让她很是不喜。
子车靖倒是没多在意旁人，上汤时蔬见了底，连最后一滴汤，也被调羹舀起。
食毕，他缓缓抬起眼，似不经意般，问：
“听说，早上你见到子车奕辰了？他没冲撞到你吧？”
虽是一家人，子车靖提起子车奕辰的口吻，算不得多好。
依旧是平平淡淡，宛如生人。
“见到了。”
姜皎也没瞒着，想了想子车奕辰的那些行径，以及他被黑衣姑娘教训的事，于是道：
“不仅是见到了，还生出了一些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