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方平有许多话，想要同苏娇娇的讲，但他嘴拙，情绪起伏太大，以至于站了好半天的功夫，一张黝黑的面庞憋的通红，也没能再讲出半个字来。
“你走吧。”
苏娇娇垂下眼，眼底滋生出的希冀，在悄然间融化，接着彻底找不见踪影。
“我挺好的，不劳你跟着烦心了，在小老板这里暂留一段时日后，会回迎春楼去。”
发颤的手指拿起筷子，她夹了一块骨头，看也不看地塞进了嘴里，连嚼了几下后，也没能察觉到什么不对。
“这点时日，劳你跟着烦心了，不过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以后还是...”
嘴唇张张合合，苏娇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把接下来的话讲出。
“你是个好人，莫要同我这等青楼女子离的太近，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好生过日子才是。日后就不要再见了，即使见到了，你当没看见就好。”
“不是这样的！”
段方平急的眼眶发红，脑袋里更是一阵滚烫，他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
“我..我不想娶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我想娶你，我想要娶苏娇娇姑娘为妻！”
谁能想到，向来不善言辞，又性情老实的段方平，能讲出这种情话。
姜弃瞪大了眼睛，连忙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姜皎也愣了下，识趣地拽着他后退两步，又向楚赢使了个眼色，把大堂中央留给段方平和苏娇娇。
“你...”
苏娇娇彻底傻住了。
从前想要娶她，一张口舌灿莲花的男子，并非没有。
但他们所爱，是她年轻貌美的皮囊，讲出的那些话，也大多是为了哄苏娇娇的开心。
若说真心，怕不是未存多少。
段方平却是一个例外。
他在苏娇娇最为狼狈时出现，分明见了她面容被毁，美貌十不存一，还带着一身脏乱，又被大房夫人，从家门里赶出来。
即使如此，段方平依旧半点不在意。
他想要娶苏娇娇姑娘为妻，一生一世同她在一起。
苏娇娇睁大了眼睛，望着一张脸彻底红透，整个人如同被煮熟了一般的段方平。她这才意识到，他方才说出的话，并非在哄骗她，或是为了一晌贪欢，在信口胡诌。
“..不行。”
她失了血色的唇翕动了下，视线空洞无神，只存一抹浓到了极致的痛苦。
正因段方平和其他男人不同，是真心实意，带着满腔赤诚，想要同她在一起，苏娇娇才不舍得耽误了他。
她做错的选择，她腐烂进淤泥当中的命运。
凭什么要段方平负责？
他分明是最好的人。
苏娇娇暗中捏紧了拳头，生怕一时控制不住，惹得眼泪乱滚，被段方平察觉到了端倪。
“我要嫁的，至少得是个有钱人，你一个没本事没银子的小木匠，凭什么...”
一句话未完。
她忽然被捂住了嘴。
“少胡说八道。”
姜皎不知何时，来到了苏娇娇的身后，不让她把话继续说下去，然后又同段方平道：
“你莫要管她说了什么，只管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讲了就是。”
段方平投给姜皎一个感激的眼神，尽管说的磕磕巴巴，但他还是看着苏娇娇，小声道：
“我没有介意过，你曾经的那些事。我只是后悔，没有早点和你讲这些，若不然的话，你可能就不会嫁出去了，也不用受苦了。”
身材高壮的男子，此时站在苏娇娇的面前，却连头也抬不起来似的，低垂着脑袋，嗓音越发乱了起来。
“若我早些认识你的话，我..我一定会努力赚银子，把你赎出去的。我..我想要同你成婚，和你一辈子在一起，即使你回迎春楼，我也会存银子，再把你带出来...”
许是段方平长这么大，第一次满脑袋乱杂，以至于他讲了老半天，自己却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苏娇娇沉默许久，故意将指甲尖，用力刺向指腹娇嫩的皮肉。
但也不知道是否因段方平的缘故。
她竟感觉不到多少疼，心里面热乎乎的，竟将身上的伤痛，全部驱逐走。
只剩下一片，并不愿被承认的欢喜。
“你真的不介意？”
苏娇娇吸了吸鼻子，将嘴里几乎被硬嚼成末的骨头，硬生生咽下肚子。她微微抬起头，问：
“若和我在一起的话，你以后一辈子，都会被人在背地里戳脊梁骨，说你的妻子，曾经是个卖皮肉的脏东西。”
没有给段方平说话的机会。
她再次道：
“你此时爱我，可以忍这些，但若是你有一日，你不再爱我了，这些曾经的过去，都会成为你心里的刺。那时又当如何呢？”
即使再怎么高兴，苏娇娇到底在红尘中，打过了太多的滚儿，是个清醒人。
爱意属实稀罕，但若有一天消耗殆尽，段方平在意起了她的过去，嫌弃起了她，她又该如何自处？
段方平身躯一僵，似乎认真想过了苏娇娇的话，之后转身就跑。
“段...”
姜弃下意识想要留，但才讲出一个字，就被楚赢轻拍了下肩头，阻住了接下来的话。
不解其意，姜弃回过头，小脸上尽是茫然。
“放心。”
楚赢并未解释什么，阻了他后，就抱起双臂，继续看起了热闹。
苏娇娇保持坐在原位的姿势，足足将近一盏茶的时间，等到回过神来，她立刻抹了把脸，如掩饰一般，低头继续吃起了骨头。
“挺好的。”
她忽然开口，望向姜皎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比哭还要更加难看的笑脸。
“你说是吧，小老板？”
姜皎缓缓皱起眉，在苏娇娇的身上，感到了一阵浓到实质的悲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进其中似的。
只是还不等她出声安慰。
逐月楼的门，被猛地从外推开，随着一阵刮起的夜风，段方平抱着个包袱，气喘吁吁地迈过门槛。
跑到苏娇娇的身边，他将包袱放到桌上，抹了一把热汗，他道：
“这些...都给你！”
这阵仗属实有些意外，让苏娇娇缓了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打开了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