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黄土,盖了几块碎骨。
连带着二郎最后留在世上的痕迹,都跟着一并消失无踪。
当最后一点痕迹消失,姜皎深深看过一眼,然后不带任何的矫情,甚至转身走的毫不拖延。
车夫还沉浸在伤感当中,一见她这副表现,顿时一愣,更下意识追了过去,问:
“这就走了?”
“不然留在这做什么?已经到了开店的时辰了。”
姜皎脚步不停,余光扫过仍留在原地的朱八,她再次问:
“你若是打算在这和二郎说点悄悄话,可得做好他一时激动,从地下爬出来,带你一起走的觉悟。”
“没..没有!”
打从被楚赢询问过后,朱八一张脸皮僵的厉害,虽还勉强撑出了个笑,但怎看怎觉虚假古怪。
他弓着腰,迈着又慌又乱的步子,余光止不住地来回扫视着周围,像真怕应了姜皎的话,见了二郎浑身是血的从某处爬出来,带他一起下地狱。
车夫看了朱八几眼,心里面多出不少的明白来,被斗笠盖住一半的薄唇翕动了两下,他也不知是问姜皎,还是在自言自语地说:
“这事,要这么算了吗?”
“若不然还能如何?在这里无凭无据的杀了朱八,让他给二郎陪葬?还是强带他到林叔面前,行个毫无用处的磕头认错?”
姜皎面色沉凝,眼底荡着一抹冷色,迈过一株枯死的小树,她再次道:
“林叔此时还有一点盼头,若朱八真去了,让他如何活下去?”
“这...也是。”
车夫吸了口气,道理他既听得明白,也想的通透,不过心里面的别扭,依然没有散去多少。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朱八在二郎被生生打死一事上,并没有他口里讲的那般干净,指不定就在其中,占据了什么了不得的位置。
但如同姜皎所言,既无凭无据,又要顾虑着林叔,自不能擅自对朱八如何。
难道,真要让他这么平平安安的回去,继续当个快活大管家?
车夫心里有气,步子迈的磨磨蹭蹭,眼刀子更止不住丟向朱八,恨不得直接化成利刃,在他心口窝捅上两刀。
和他比起来,姜皎和楚赢一个眉目沉凝,一个脸覆银面,皆瞧不出丝毫喜怒。
许姜皎表现的实在是太过冷静了些,仿深更半夜到这里走上一遭,只为了确定二郎是否真的已经离世,好彻底了掉一桩麻烦。
至于二郎曾遭到了什么,还有可能同他的死,有纠葛的朱八,她都全然没有半点动容的意思。
车夫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同姜皎上一句,但见她脚步匆匆,迫不及待要回去开店赚钱,他低叹一声,眸底闪过一抹懊恼的神情,到底是没有将话讲出口。
没走出多远,视线当中重新见了马车的一角。
眼见着可以离开乱葬岗,同这里诡谲腐臭的氛围彻底脱身,朱八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嘴角的弧度也跟着咧开,更是忍不住道:
“我们来这里给二郎收了尸,他九泉之下也知,定会倍感欣慰,也会很感谢我们为他做的...”
“感谢你?”
姜皎脚步一顿,挂在后腰处的杀猪刀反射过一道锐利的寒芒,她精致的眉眼低垂着,瞧起来颇有几分乖顺的讨巧。
以朱八落后的角度,瞧不见她的神情,还单纯的以为姜皎是在问话,于是立刻晃起了脑袋,道:
“我们这不是来给他收尸了吗?二郎的福气其实不小,被丢在乱葬岗的尸骨,不知多少烂在泥里的,他等下还有我送副好棺材来葬下,真是...”
话音未落。
姜皎忽然转过头,直接一拳头砸上了朱八的鼻梁。
“他被活活打死,丢进乱葬岗,让野狗啃的连尸骨都不完整,你在这里和我讲他有福气?”
她力气不算大,但毕竟是常握刀铲的,一拳拳落在朱八脸上,让他彻底懵在了原地。
鼻血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他被揍的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想要奋起反击,又在感受到顶在下颌处的刀锋时,而丧了所有勇气。
这番变故。
让车夫彻底傻了眼,下意识想要帮忙,却被楚赢阻住。
“不急,她没吃亏。”
他一直在注视着姜皎,眼底的笑意如同滚开的沸水,看的车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脑袋终于转过弯来,车夫搓了搓手臂,担心战局波及到自己,连忙溜到楚赢身后,又小声嘀咕道:
“有你在这,能让她吃亏就有鬼了。”
姜皎打架向来简单粗暴,从不用那些毫无杀伤力的扯头发扇耳光,约莫朱八的鼻梁骨此时已移了位,她缓了口气,在他含着泪光的注视下,又是狠狠一脚向着他的小腿踹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痛楚再一次攀上更高峰,朱八哆嗦了下,一张满是横肉的脸,更彻底变得扭曲狰狞。他嘴巴张的老大,如一条被丢在岸边的肥鲶鱼般,拼力汲取着一点气息。
若此时有旁人在侧,看到此时满面血污,比被丢在乱葬岗的尸体还要不如的朱八,怕不是要当场上两炷香,免得自己被厉鬼缠上。
“你..你...”
他抬起颤颤巍巍的手臂,指着姜皎,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惜,她不想听。
“只是脱臼而已,死不了,再吵嚷下去的话,小心将叫了二郎出来,带你去底下好好享福气。”
朱八心里到底是底气不足,因而愣了下后,立刻闭紧嘴,再不敢大放厥词了。
姜皎收起杀猪刀,见他此时被揍的脸上没一块好皮,估计亲娘过来,都认不出眼前这人姓甚名谁。
转身走出了几步远,她又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道:
“这马车装不下第三个人了,你自己回去,但记得快一点,要是被你家老爷发现你私自出府行这种鬼祟的勾当,估计等到明个,你就得给自己也带一副棺材了。”
实在疼的厉害,朱八狰狞的面容上显出一抹茫然,他似忽然间失去了听觉似的,废了好大一会儿的力气,才勉强理解了姜皎的话。
咽下一大口带着血的唾沫,他生疼的小腿肚哆嗦两下,忍下骨头开裂的痛楚,缓缓张开了满是裂伤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