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只是慌乱，那当赵子妄表态之后，慧空则是彻底急了起来。
“贫僧没有！”
他急呼一声，也不顾什么得道高僧的姿态了，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哀求个不停。
“贫僧不过几十年前，还未出家之时尝过鸡汤的滋味，绝对没有欺瞒各位贵人的意思啊！”
赵逢云叹了口气，心里面已经大概清楚了这一切的缘由，在慧空肩头拍了两下，他意味深长道：
“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看起来能烧出舍利子。”
慧空此时还哪里能听得进去他了说什么，生怕得了惩处，连冷汗都来不及擦，只将哀求的目光，在赵子妄和老夫人的身上来回流转。
但此时老夫人还哪里想要去理他，执起一杯茶，再不去看这位假大师一眼。
既已成为了弃子，赵子妄自也不会为他多言一句，直接道：
“来人，把这个招摇撞骗的和尚，给我扔出去！”
慧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到这里走上一遭，不仅半点的好处没捞着，反而被狼狈的丢出了门。
他还想要挣扎，可在张嘴之前，已经有小厮快步赶来，在赵子妄的授意下，用脏布巾牢牢塞住了他的嘴。
除了难以分辨的呜咽外，慧空尽管一双眼都瞪出眼眶，仍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双臂被架住，他连站起身都做不到，只能被硬拖着离了凉亭，更是在石子路上连拽带扯的，伤了不知多少处，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
但在这时，姜皎突然开了口。
“等一下。”
她快步走向慧空，在他满怀希冀的视线当中，缓缓道出一句：
“你那道菜不该叫五脏庙精，只是菜团子而已，算不得精。”
赵逢云本以为她要心软，为看起来颇为凄惨的慧空说上两句高话，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正经的一句较真，让他低咳一声，差点没笑出声来。
而原本怀着同样心思的慧空，亦未曾预料到姜皎会在这种时候，同他讨论起厨艺来。
他瞪着眼睛，在一片愤怒的绝望当中，被小厮毫不客气地拖出了门。
凉亭内归为一片寂静。
老夫人视线扫过三个彻底空下的盘盏，回想到菜肴的滋味，心里骤然生出几分惦念来。
都已经多久，她没感到过如此强烈的口腹之欲了。
但说来也是奇怪，老夫人分明用了不少，也能清楚察见肚腹当中的撑意，却又打从心眼觉得，若此时姜皎再端出些什么的话，她依然能吃得下。
不过此时也不好再让姜皎下厨，老夫人抿了口热茶，道：
“你有孝心是好，不过下次，还是莫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带进家里。”
赵子妄面上闪过一抹愠怒，却还是弯下腰，向着老夫人一拜。
“是孙儿有过，还请祖母责罚。”
“你有什么过错，是那僧人不安好心，也不知揣了什么意图到你这里来，日后小心防备些即可。”
“孙儿记住了。”
赵子妄虽然应着声，但在老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眉宇间的阴沉却是更甚，投向姜皎的目光当中，更满是冷色。
已是第二次了，被这个小姑娘搅乱他的计划。
不仅没能入老夫人的眼，反而再一次被赵逢云抢去了风头，还可能会落下一个识人不清的名头。
这对于赵子妄而言，简直比万蚁噬心，还要更加的难受！
老夫人没有再和他多话的意思，缓缓放下了茶杯，当目光落到姜皎身上时，她面上神情已然和善了不少。
“姜姑娘，劳烦你走上这一遭了。”
“老夫人客气了。”
姜皎眉眼半垂，神情仍呈一副波澜不惊之态，不管面对赵子妄刀子似的视线，还是老夫人亲切的言语，都是宠辱淡然，眉宇间半点起伏不见。
虽知眼前这位老夫人，身份高贵，地位远超寻常百姓。
但她甚至连同赵逢云多打听一句，有关他家室的心思，都没生出过半点，更莫说想要趁机攀附一番了。
纵然和赵家打好关系，许是有捷径可走，只消从他们手指缝里露出少许的碎肉，都足够让姜皎的日子，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她做不出伏低做小的事儿，更认定依靠旁人借的力，终究和自身毫无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再得不到帮衬时，拥有的一切都会跟着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管是要同姜家斗上一斗，还是照顾姜弃，在京城彻底落下脚跟。
这种种事，都得由姜皎一手做成，牢牢攥在自己的手掌心，才能够让她安稳。
她有些出神，并未注意到老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不动声色的打量，以及隐隐的思索。
“姜姑娘，若等下有空闲的话，不如留在这，陪我一起看场戏如何？”
“多谢老夫人厚爱，只是店内无人，我等下得需回去照看，只能辜负盛情了。”
姜皎几乎想也未想，婉拒的无比干脆，接在老夫人的话尾，连点考虑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她这一言一行间，虽略显疏离了些，却半点礼数也不错，即使讲出了拒绝的话，依旧半点不得罪人。
哪能是寻常百姓家，能教养出的气度？
老夫人略一思索，询问道：
“不知姜姑娘这一身厨艺，是从何学来？倒真是让我这一把年纪的，都开了眼界了。”
“我也不算有什么正式的师承，不过曾经在不少厨房里打过下手，算是入了门，后来...”
姜皎嗓音一顿，眸底闪过一抹怀缅的神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好在老夫人也没有跟着追问，毕竟这一句，不过为了引起话头罢了，她也没想真去了解姜皎的曾经。
“听逢云说，你还有个弟弟，同你生活在一起，那你家里的其他人呢？难道就放着你们两个年岁不大的姐弟二人，流落在外受苦楚？”
“我弟弟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姜皎应的依旧痛快，但这副回答显然过于敷衍了些，听得老夫人并不算满意。
当她正想要再继续询问下去时，赵逢云的嗓音忽然响起。
“祖母！”
他虽没能想明白，老夫人为何忽然对姜皎这般感兴趣，但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阵不对，连忙打起了岔。
“你留在大哥这里看戏，我先送姜姑娘回去。”
话音一落。
赵逢云也不等老夫人应允，直接向着姜皎使起了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