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话说的谦虚，但言语之间，却是眼也不抬一下，全然一副身心尽数奉佛，对姜皎这些凡俗人等，不做半点理会的意思。
对于他这番明恭暗倨的态度，赵逢云依旧笑意不减，只轻声道着：
“我自是信大师的本事，若是大师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帮忙打下手如何？”
他嗓音一顿。
不给慧空大师应声的机会，赵逢云将视线转向赵子妄，直视着他的双眼，再次询问道：
“至于姜姑娘，既然都到这里来了，也跟着尝一尝慧空大师的素斋，相信大哥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赵子妄不解他意，在心里转了一圈念头，没有直接应下赵逢云的要求，而是挑了个借口，笑着将由头引到了慧空大师的身上。
“我当然不会介意了，不过还是要问一问慧空大师的意思，毕竟他做的素斋，还是要讲究一些佛缘的。”
直到这时，慧空浑浊的目光，才第一次降临在姜皎的身上。
沿着洗到发白的衣摆，到明显缝补过几次的袖口，最后落到她半垂着眉眼间，他最后才摇了摇头，慢声道：
“贫僧一人即可，无需三少爷来帮忙，至于这位女施主...”
即使慧空没有把话说完，在场的其他人也在沉默之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不过在短暂的思虑后，慧空还是以一副得道高僧的神情，道：
“这位女施主，身上凡俗气实在太重，还是切莫过于贪恋尘间的种种，以免深陷泥沼，惹得满身是非，再让四周皆为迷障，不得脱身。”
只听这副言辞，倒好似姜皎是什么无恶不作的人般，赵逢云面色微变，正欲开口之前，先有一道嗤笑声响起。
“深陷泥沼？”
姜皎抬了眸，毫不避讳望向了一脸高深的慧空，不仅未认下这番指责，还反问道：
“大师，有些命数，并非我等能够决定。你我二人在此初次相见，连我姓名如何，所经历过什么，都半点不清楚，就直接认定我满身凡俗气，难道这就是你信奉的佛家？你所谓的缘法？”
慧空还从未被一小女子，当着这些人的面前，直接落下脸色。他面容微沉，语气也不如方才来的平缓。
“女施主无需如此咄咄逼人，贫僧不过将看到的，都直接言语而口罢了。”
“是啊。”赵子妄以双指捻起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出家人讲究不打诳语，慧空大师好心想要给你些提醒，是难得的好运道，你大可不必想太多。”
他们一唱一和间，倒让姜皎成了不懂事的一个，仿若真应了慧空的话，她身在泥沼，置身在迷障之间，以至于连道理都不讲了。
可她半点也不示弱，直接冷笑着反唇相讥。
“既然这运道如此好，大少爷不如在家里盖一座庙，好每日都能享到这份缘法如何？”
赵子妄没想到她都到了这时候，还能强撑不示弱，他又不是和尚，更不想此时就遁入空门，在家里盖一座庙，每日烟熏火燎的，不是自找晦气受？
不过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赵逢云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兄长，何必说这些呢？这位慧空大师和姜姑娘今个受邀来此，都是为了祖母。”
赵逢云虽依旧在笑，眼底的神情却极为冷淡，之前他一直以为姜皎话少，还是第一次见她动怒，更没想到怼起人来半点也不输。
但纵然她独自一人应付的来，他也不能冷眼旁观。
“既然这位慧空大师素斋做的好，姜姑娘的厨艺更是不错，不如二位和气生财，一起去准备些午膳。相信佛祖也会大方的，给姜姑娘这个证明自己并非满身污泥的机会。”
慧空看了赵子妄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双手合十，慢慢道了一句：
“善。”
姜皎也点点头，“可以。”
“女施主并非佛门子弟，自可用荤腥为料。”
“大师尽管放心，你既做素斋，我自然也不会用什么肉类食材。”
随口应下一句，姜皎向着赵逢云询问道：
“厨房在哪？”
“在...”
赵逢云才刚开口，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赵子妄的嗓音响起。
“反正午间也是无事，与其让祖母在这里空等，不如让人将所用的炊具都拿上来，在凉亭内烹制即可，也可让祖母看个热闹。”
他仍旧不信以姜皎小小年纪，能有多么出众的厨艺。认她上次在寿宴之上，得了众多宾客的认可，并非是她本身的厨艺有多高明，不过用了些鬼祟的法子。
但是这一回...
身处凉亭之中，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姜皎一定会暴露出真实水平来！
在赵子妄满怀希冀的注视下，老夫人点了点头，道：
“不错，就这么办吧。”
“是。”
赵子妄这才满意，立刻差使了下人前去取来炊具，还临时生起火，搭建了个简易的灶台。
等到这一切忙碌完，又有两盆冰被摆放在了老夫人的身前，年轻婢女快步踏进凉亭，素手持起团扇，立在一旁慢慢打着风。
这一番布置，显然做到了十全十美，即使面对着火光距离不远，老夫人依旧感觉不到半点的燥热。
余光扫见赵子妄还在忙碌着，要人将最新鲜的水果奉上，老夫人不由感慨一声
“你有心了。”
“这都是孙儿该做的。”
目的已经达成，赵子妄立刻做出一副恭顺的神情，道：
“只要祖母能够身康体健，孙儿即使付出再多辛苦，亦是心甘情愿。”
听见他这一番话，老夫人更为欣慰，连望过去的眼神，都增了不少的满意。
赵子妄强压住上扬的唇角，带有几分得意的视线，悄然自赵逢云的身上扫过，他故意询问起：
“不知慧空大师，想要做些什么？”
慧空大师仍站于原地，对于周围的忙乱，甚至并未投出半眼目光，只以一副出尘于世的姿态，道：
“素斋简朴，以心为重，并无太多的讲究，贫僧有什么食材，就会用什么食材。”
“不愧是大师，果然境界高深。”
赵子妄赞叹一声，又问：
“那姜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