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正。
是白胖的兰那罗。
有着比拳头还大的圆圆脑袋,头顶一丛和白萝卜没什么两样的叶片,和南柯记忆里的实机画面一模一样。
它正用不见五指的双手,把一颗焕发着碧绿光泽的草种抱在圆滚滚的肚皮前。
南柯难以置信倒吸一口气。
她的草种子……实化了!
“兰巴里斯,”流浪者蹲下,问兰那罗,“梦之种是什么?”
兰巴里斯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南柯,蹦蹦跳跳到南柯脚下,举起手中的种子:“森林之王的宝物,梦之种,用金色沙养育,开出羽之花。兰巴里斯,只在出生时见过。”
“大慈树王留下的?”南柯疑惑接过草种。
兰巴里斯点一点它的大头,接着说:“梦中的种子,在常世遗失,谁也碰不到,你是那菈,为什么?”
南柯用指腹轻捻着饱满的草种子,喃喃:“是啊,为什么呢?”
梦之种。
金色沙。
如果她想得没错,该不会就是她的岩元素造物?
所谓羽之花,又……
“这件事出去再说吧,”流浪者捧起兰那罗问,“兰巴里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南柯平安离开这个梦?”
“之前梦不稳定,像泡泡,可以戳破,但现在,不行了,”兰巴里斯伸出手臂,推了推前方的空气,又收回到胸前摇晃,接着,向上指南柯,“不稳定的原因,稳定了。”
“我吗?”南柯意外。
“梦是记忆,记忆是生命,死掉太多次,会不能苏醒。”兰巴里斯模仿鸟类一般,上下挥动手臂,“兰巴里斯想阻止,可是,失败,但这一次,无事发生。奇怪?”
南柯一怔,想起在马车上醒来时四肢残留的幻痛,心脏不由跳快几分。
原来她跳过瀑布了。
梦境也因此被重置过。
难怪。
“南柯会死掉?!”流浪者情不自禁拔高声音,“那她还……”
“不用担心,”兰巴里斯摇头,“她的寿命很长,等羽之花开放,消散的生命力,会回来。”
“兰巴里斯。”南柯开口。
兰巴里斯仰头望向她。
“那现在,应该怎么让大家离开这里呢?”
“唔,这个嘛……”兰巴里斯用手一下下戳嘴角,一脸困顿。
“如果我再去跳一次瀑布……”
“不可以!”流浪者急声打断她的话。
南柯抿住唇。
“不可以这样做,”流浪者加重语气,强调一般又说了一次,举起兰巴里斯,“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对吧,兰巴里斯?”
“兰巴里斯不知道。”兰巴里斯诚实道。
流浪者紧绷着脸站起来:“我什么都会做,只有这件事,绝对不可以。”
气氛僵滞起来。
“总之,先看看梦境的情况吧,”南柯略微沉默,安抚地拍他的肩膀,“有几个小家伙,我想拜托你们去确认他们的安危。”
到处都是人。
流浪者把兰巴里斯藏进斗笠,和南柯一起走向孩子们休息的马车。
车夫不知道去哪了,所幸南柯登上马车,三个孩子还原模原样好好睡在里面。
兰巴里斯趴在流浪者头上,用手臂顶起斗笠,望了一眼,说:“小小那菈,都是幻影。”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入梦?”南柯问。
“嗯呐。”
南柯轻舒一口气:“太好了。”
“南柯,”流浪者跳下马车,抬手微微压低斗笠,轻声问,“他们和你,是什么关系?”
南柯侧头,只能见到一顶蓝莲花纹繁复的斗笠,严严实实挡住他的脸。
看起来莫名忧郁。
“是和我同住一家旅店的孩子,”南柯也撑着车边的横木下地,问,“怎么了吗?”
“嗯……没事。”
流浪者伸手扶稳她,抬脸时,眉眼间温软依旧。
南柯没急着离开,借着马车的遮掩望了一会儿远处的人群,沉吟道:“兰巴里斯。”
“兰巴里斯在哦。”流浪者的斗笠被掀起一点角度。
“据我所知,这个梦并不是自然形成,而是被强行糅杂在一起的集体梦境?”
“嗯嗯。”
“就算是这样的梦境,应该也有唯一的主人,”南柯问,“你能感觉到是谁吗?”
兰巴里斯好一阵没声,良久,沮丧道:“就像开心的味道,和水融化,又要把它们分开……”
“没关系,”南柯轻叹,本来就不抱太大希望,听说坏消息,也不过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看来只能我去找了。”
“我和你一起去!”流浪者接近她半步。
南柯微怔。
“兰那罗们说,我无法入睡,不能做梦,所以即使进入别人的梦里,也不会引起注意,”他眼睛亮亮的,“我一定可以帮到你!”
“紫色的那菈,很特别。”兰巴里斯在斗笠里补充。
南柯想起自己之前被梦境模糊认知的事。
她注视着流浪者认真的表情,微微一笑:“那就拜托你了。”
本以为作为外来者,流浪者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引起一些骚动。
当南柯警戒值拉满,试着带他去向河边洗菜的两位老人露面的时候,老人家却没有露出丝毫惊奇的反应。
“哎,怎么还有这么多?”他们看见南柯手里提的一篮子萝卜,亲亲热热地招呼,“快拿过来一起洗。”
“谢谢爷爷奶奶。”流浪者乖巧坐到他们身边。
南柯松了口气,听另一边的老爷爷扯着嗓门迟疑问:“我怎么看这丫头,这么面熟呢?”
“你面熟个屁,整天蹲屋旮旯写话本子,人家来打招呼的时候,半个影都没有。”老婆婆横他一眼。
老爷爷不满地扶眼镜:“我那个意思是,一见如故、似曾相识……”
南柯在旅馆活动的时候,曾见过几次这位婆婆。
至于这位陌生的老爷爷,仔细一看,也确实有些似曾相识。
梦境已经不知道重来过多少次。
说不定他们其实打过好几次照面了?
南柯在河边蹲下,一边抱出萝卜,适时打断二人愈演愈烈的斗嘴:“婆婆,你们来旅馆之前就认识吗?”
“我巴不得从没认识过这个人!”婆婆表情古怪,翻了个白眼。
老爷爷眼观鼻鼻观心洗萝卜。
洗得快差不多了,老婆婆拎着一些洗净的蔬果先回去,老爷爷觑着她的背影,才开始小声抱怨:“难怪这么大年纪还孤零零的,母老虎。”
“果然,两位是熟人吧?”流浪者好奇问。
老爷爷回头瞥他一眼,表情复杂,哼哼着低下头去搓萝卜。
“她是我前妻。”
“诶?!”流浪者惊诧。
“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老爷爷头也不抬地道,语气平和不少,“我没退休的时候,在教令院当学者,赚不到钱,也没什么建树,只有结婚结得早……也离得早。她嫌我不着家,一声不吭走了,连离婚书都是寄给我的。”
真是个来去如风的婆婆。
“不过,既然两位在这里,说明都有在教令院任职的家属,”南柯不解问,“如果婆婆现在还是单身,为什么会来这呢?”
老爷爷歪嘴,扯起个城府极深的笑:“当年离婚,老婆子扯谎,没跟我说她肚里有个孩子,前两年,儿子考进教令院,交不起学费了,儿子才找上我坦白这事。”
南柯震惊。
“所以我找了个由头,让儿子说要相亲,把她薅过来了,”老爷爷满脸小聪明得逞的得意,拍拍上衣口袋,“情书都写好了,今天必拿下她!”
南柯语塞。
流浪者回过头来和她对视,脸上是相似的欲言又止。
老爷爷单身到现在,不是没道理的。
不过……
南柯把老爷爷脸上洋溢的雀跃尽收眼底,问:“所以,您为今天的外出准备很久了吗?”
“只是稍微准备了一下!”老爷爷老脸一红。
南柯暗暗叹气。
梦的主人,强烈希望梦境停留在今天的人。
找到了。
“那您先去忙吧,这边交给我们就好。”南柯说。
“不急,”老爷爷把白生生的萝卜放回篮子里,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等天黑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