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城郭规模很小,提纳里在这里不仅担任巡林官,同时也身兼医生和教师的职责。
回到住所没多久,就陆续有人上门。
“请问提纳里先生在吗?有治疗擦伤的药膏吗?”
“提纳里先生,可以帮我给须弥城的儿子写封信吗?”
“提纳里先生,东边林子出现了一只凶猛的鳄鱼大王……”
“来了来了!”柯莱一边写作业一边不厌其烦地应门,“师父不在,药膏我马上做,请您隔两个小时再来……写信的话稍等一会儿,我去取墨水……确定是鳄鱼大王吗?好的,我会转告师父的……”
柯莱像只陀螺在书桌和门口之间一遍遍滴溜溜地转,脸上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南柯捧着柯莱拿给她打发时间的《拜托了我的狐仙宫司》第二卷,频频抬眼,终究坐不住,在柯莱咬着笔头抠字典的时候走上去问:“需要帮忙吗,柯莱?”
散兵说要采点蘑菇带着路上吃,半路进雨林了,所以回来的只有她们两个。
他不在,柯莱显然要放得开一些,稍稍犹豫,满眼求助地指字典问她:“那个,请问枣椰蜜糖的‘枣’是这个字吗?”
南柯点点头。
坐在桌子对面请求代笔的是一位满手伤疤的老妇人,脸上露出一点不信任:“柯莱啊,我看还是算了,等提纳里先生回来我再来吧。”
“这、这样吗?”柯莱抄“枣”字抄到一半,抬头搁笔,强笑,“您说得也对,那,我们还是等提纳里师父回来吧……”
其实信纸上已经磕磕绊绊写下大半篇字,笔迹不算美观,还夹杂着注音,却十足工整,足见执笔人的用心。
“都已经写了这么多,如果等提纳里先生回来,您还要重念一遍,”南柯向老妇人温和笑道,“您要是不赶时间,我和柯莱一起写吧。”
“你是……”老妇人皱眉。
“这位是从稻妻来的客人,叫做南柯,在我们这里歇脚,”柯莱连忙道,说完又补上一句,“她也是要到须弥城去的。”
老妇人放下戒心,点头道:“原来是外国的客人。”
“既然是您的家书,我作为外人不方便插手,还是由柯莱主笔吧,”南柯搬来凳子,拿过柯莱的字典,用铅笔划出“枣椰蜜糖”四个字,“写完之后我们会复述,直到您确认没有问题为止,可以吗?”
老妇人打量她几眼,勉强点头:“那就谢谢你们了。”
这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
向远在须弥城求学,久无音讯的孩子发发牢骚,询问归期。
“……你上次寄回来的枣椰蜜糖,太甜了,我只尝了两块,还是留给你自个儿回来吃吧,”老妇人微微停顿,边想边说,“别老是寄这寄那的,回封信给我就行,化城郭会认字的人多着,不愁看不懂。记住了,写信回来,报个平安,我才好放心。”
柯莱一一把这些话记下来,南柯则负责翻字典,及时把她不会写的字找出来。
最后一字落笔,再添上通用的祝颂语,柯莱呼出一口长气,笑:“我写好了!您听听看对不对……”
略作修改誊抄一遍之后,老妇人留下一纸包肉干,便叠上信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我还是第一次代笔这么顺利!”柯莱笑得开心,伸展手臂趴在桌面,“谢谢你,南柯!”
“你也帮了我不少。”南柯弯指蹭掉柯莱脸上的墨迹。
“啊!我去洗个脸!”柯莱噌地站起来。
隔着一扇门,南柯背对柯莱随意翻着字典:“柯莱,要完成提纳里布置的作业,还要解决这么多琐事,你不会觉得烦恼吗?”
“不会的,提纳里师父收留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水声过后,只剩绷带缠绕时布料窸窣摩擦的声音,“而且,我喜欢帮助别人,看见他们露出笑容,我也觉得开心。”
真是个小天使。
南柯感慨着,翻到字典扉页,看见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祝:学业顺利!——知名不具。
底下画着一座蒙德样式的大风车。
懂了懂了。
大风机关是吧。
南柯及时按住嘴角,没笑出声来。
柯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接着刚才的话题又说:“其实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我做这些,都是在效仿一个我特别喜欢的朋友。她是蒙德的一位骑士,热情又活泼,非常乐于助人,我也受过她的帮助,所以就忍不住想,要是我也能像她一样……”
散兵和提纳里一起进门的时候,柯莱正抓着《拜托了我的狐仙宫司》,两眼亮晶晶地问南柯:“南柯,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呀?真的像书里写的一样,会有心跳加速四肢发麻……”
“咳嗯!”提纳里握拳抵唇。
“提、提纳里师父!”柯莱吓得跳起来,手里的轻来不及藏,手忙脚乱间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
“哪来的书?”提纳里扬手接住书,看见彩绘封面无缝贴贴的两位女主角,眉头拧得像麻绳打了死结。
“呃……”柯莱两只手背到身后,绞衣角辩解,“我作业已经写完了……”
“真拿你没办法,”提纳里扶额,抓着书往楼上去,“过来,柯莱,谁教你把这种读物给客人看的……”
那双显眼的大耳朵跟着提纳里说话的节奏灵活地甩来甩去,南柯盯得目不转睛,脑袋忽然被扳开:“看够没有?”
柯莱和提纳里已经走到楼上去了。
散兵语气阴森。
但他另一只手里还抓着绿油油的大芭蕉叶,宽大的叶片被叠成荷包状,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圆蘑菇,样子实在称不上冷酷。
南柯眨眨眼睛,伸出双手把蘑菇从他手底抱进怀里,笑着说:“欢迎回来,国崩。”
“三番两次当着我的面觊觎别人的身体,”散兵在她身边空出来的凳子一屁股坐下,阴阳怪气,“真亏你还能笑得一点不心虚。”
“想一想和付诸行动是两码事,我又不会真的去摸,”南柯边说边摊开芭蕉叶,“国崩,今天的蘑菇怎么没有紫色的?”
“哈?”散兵单手支在桌面撑着脸,眉毛一撇。
南柯闷声笑起来。
“我在林子里找到一片烈焰花,本来打算把蘑菇烤干再回来,遇见了提纳里,”散兵捉住她在蘑菇堆里乱刨的手,“只好摘下花蕊,放进里面慢慢烘干,再乱薅,被花蕊烫伤了,我可不负责。”
南柯一怔,下意识看向散兵的手指。
由雷击木打造的人偶身躯,除了邪气,火是唯一能伤到他的东西。
散兵又从来不在乎疼,十有八九是徒手……
“雨林里又不是没有水。”
被南柯突然抓起手低头猛盯,散兵从善如流地张开手指,唇角掀起弧度。
南柯掰着他的指头一个个检查过去:“最好是这样……”
“国崩先生,南柯小姐。”后方的楼梯忽然传来声音。
南柯回头,提纳里正站在木制的楼梯上,向她露出一个打扰的歉笑。
南柯老脸一红,松开散兵。
提纳里这才接着走下来:“听柯莱说,你协助她完成了村民的代笔信,那孩子总是毛手毛脚的,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我们才是,”南柯说,“平白给你们增加了这么多麻烦,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才好。”
“这就太客气了,”提纳里笑着摆手,“不过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两位。”
南柯诧异:“您请讲?”
“托你们代笔的那位老人家,她的儿子前几年进了须弥教令院,不知是不是考虑到老母亲不认字,虽然隔三岔五会寄些特产回家,但从来不写信,”
提纳里说着,从书桌堆积的文书里抽出厚厚一叠信封,“这倒没什么,奇怪的是,老人家寄给他的家书,也总因为投递失败而被退回。都在这里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担心,我暂时没把这件事说出去,既然你们要去须弥城,我想拜托你们带上其中几封,去城里的冒险家协会发个委托,将它们送到收信人的手中。”
“你不是教令院的学者?”散兵扫视一眼那些信,“不管是亲自去须弥城,还是动用你的人脉,应该都比让我们转交来得简单。”
“这个,”提纳里摸摸耳根,颇难启齿,“出于一些原因和友人的忠告,我最近对须弥城有些敬而远之……”
“提纳里先生在吗?”门又被拍响,从外面传来年轻男性拖长的喊声。
“总之,恳请你们考虑一下。”提纳里笑笑,放下信去开门,“在的,请问什么事——”